何家兴也有了蒸饭的鱼网。母亲去龙兴镇买牛的时候专门给他买的。
何家兴将饭盒和菜盅依次放了进去，今天他多带了一点米蒸饭。因为何家萍曾对他说哥，你现在安逸勒！天天中午吃干饭，我也要尝一下蒸饭的味道。
何家兴准备今天多蒸一点饭带回来让何家萍尝尝。
早上去学校的路上，何家兴他们四人一起。他和刘虎一人提一个蒸饭的网子边走边甩。
“今天我们四个人一组嘛!”何家兴提议到，好像四个人还没有一起组队蒸过饭。
“我们难得再去找其他人了，就用我的网子。”何家兴特意强调。
“好啊！”刘虎附和道。
彭兰和小凤没有吭声，两个人正讨论着彭兰头上的新蝴蝶结，像胡雪头上的那种。彭兰戴起来也很漂亮，她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只是肤色偏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得到了心仪的蝴蝶结。
不反对就是赞同。何家兴和刘虎两个人意见一致。眼前的两个女生聊得欢，他们又插不上嘴。何家兴和刘虎他们两个人就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瞎聊。
“听说这周起，你们班干部就开始记名字了！”
记名字就是上自习课的时候，班干部管纪律，对屡劝不改的同学记下名字，教给老师处理。
“好像是，上周覃老师不是说过嘛，一个班干部记一天！”
“听说班长周晶晶记名字凶得很，我们要小心啊！”刘虎既像是在提醒何家兴，又像是在担心自己，“要是我也是班干部就好了，她要敢无故记我的名字，我肯定也要记她的名字。”
“不得吧！”何家兴不知道刘虎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些小道消息。
“不相信算了，到时吃亏的可是我们！”刘虎用脚把路边散在的一颗小石子踢得老远，然后又跑到彭兰她们身边想插话，可惜没有机会，只好悻悻地又回来找何家兴。
“你是不是近视眼了啊？”
何家兴被刘虎这突然的一问，吓出一身冷汗。刘虎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伍梅泄露了秘密？
“谁说的?”何家兴小心翼翼地反问，这比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都要稳妥一些。
“哈哈，猜的。我看你下课在抄伍梅的笔记，如果你不是近视眼，干嘛不自己上课就写？”
“我喜欢，要你管！”何家兴一时半会找不到理由推翻刘虎的揣测，只好说起狠话来，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不过这狗还真聪明，嗅觉灵敏！不过好在不是伍梅泄密，刘虎只是猜测。何家兴打算死不承认，这样刘虎就拿自己这只死耗子没有办法了。
彭兰和小凤听他们在说近视眼，急忙凑了过来，“近视眼，哪个是近视眼？”
班上还没有哪个是近视眼！谁要是成了近视眼，谁就是班上的西洋镜了！
有了刘虎他们这一闹，何家兴更坚定了近视眼不能说的决心。抄伍梅笔记的时候也更小心翼翼，生怕刘虎再发现又借题发挥！
还好日子一切似乎都按着何家兴的那点小心思运行着。虽然看不清黑板，但好在课本知识还算轻松；虽然抄笔记占了大部分课余时间，但何家兴还是又认识了新朋友，有点空的时候还和李国富他们打了乒乓球，发现了他们的技术也不咋的；虽然这周的流动红旗让五年级的领走了，但除了“双马尾”责怪了他几句清洁分拖后腿之类的，其他人好像也没太在意。但这周扫地时，何家兴还是特别留了心，好多时候他都亲自上阵，其他人也还卖力；虽然这周开始了记名字，陆续有调皮捣蛋的同学被覃老师和周老师在放学后被留下处罚，但班长周晶晶却没有像刘虎说的那样，把他和刘虎的名字都记上……
今天星期五，轮到何家兴记名字了。前排的胡天明今天格外殷勤，有事没事总找何家兴说几句话。小白胖子也在下课的时候特意跑来找他玩，连不太熟悉的杨涛及几个暂时还叫不出名字来的男生，都有意无意地找机会和他说几句话。华兴村一起转来的几个同学今天似乎特别高兴，尤其是几个男生，以聂强最甚。
聂强这周被记两次名了，很不服气，尤其是被现在的体育委员伍丹丹记的那一次反应最为强烈，私下里在华兴村以前的同学里牢骚，“她一个体育委员有啥了不起，记我的名字。我以前还是体育委员呢！”
聂强丝毫没有反思是不是自己有问题，把被记名字简单的归结为就是欺负我们这群华兴村刚来的。
或多或少，何家兴今天都察觉到了那些主动套近乎的同学心里的那一点小算盘。对此，何家兴既高兴又忐忑，高兴于自己作为一名班干部的小优越感，忐忑于名字该记谁该不记谁。大多数时间，忐忑在心里都占据上风，越临近名单的公布，何家兴心里越上下为难。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语文课。何家兴开小差了，想到放学时就要公布自己记下的名单，何家兴心里是七上八下，左右为难。
根据何家兴今天的观察，特别是早读课和睡午觉的时候，调皮捣蛋的还是很有几个。胡天明在早读课上就和同桌说了好几次话，何家兴制止的时候他还美其名曰说在请教问题；小白胖子早读课的时候不是在偷耍前排女生的头发就是故意把凳子往后仰，反正弄得他周围一团鸡犬不宁；还有个叫张强的早读课竟然差点睡着；聂强在睡午觉的时候刚开始不认真，和同桌在桌子底下脚来脚来，直到何家兴说要记名字了两个人才停下暗战；胡雪睡午觉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偷玩蝴蝶结……
记不记他们的名字呢？胡天明算是认识的第一个同学，没事老爱给何家兴天花乱坠一番班里的旧文新事，让何家兴觉得乡上的学生和他们也一样；聂强以前一个班的，况且今天也算听招呼，喊他们不准闹就停下了；胡雪不得记吧，虽然没睡觉但没影响到其他人。小白胖子记不记呢？还有那个看起来比较凶的杨涛今天也不太守纪律？这几个街上的平时看起来就很调皮，经常搞些恶作剧欺负人，写了他们的名字会不会记仇………
“何家兴，你在想啥子？起来回答黑板上这个问题！”覃老师的声音急促而带点严厉，引得全班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向何家兴投来。
何家兴从飘散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一下子慌了神。他看不清黑板啊，加之刚才没认真听，根本就不知道覃老师说的什么题。他把眼睛瞄向同桌，此时的伍梅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伍梅似乎完全懂了何家兴意思，知道他看不清黑板。伍梅一边用手在桌子地下比划，一边小声地念了一遍题。不知道是不是何家兴太紧张了，他不仅看不懂伍梅的手势，连伍梅说的什么也一个字都没听清。
何家兴更急了，心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伍梅啊，你能不能再说一次啊？能不能说大声一点？
“伍梅，你在做什么？不准告诉他答案！”覃老师凌厉的声音再次传来，人也从讲台上向何家兴走来，“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你上课在做什么？”
望着伍梅欲言又止的表情，何家兴知道一切都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低下头。
教室里开始变得嘈杂，有的在说“这么简单都不会”，有的在喊“我来，我来回答这个问题”，还有人在说“班干部上课也开小差，要遭批评了”……
“这个题怎么不会？上课在干什么？想到放学回家有好吃的了，还是想到周末了可以跳起脚脚耍了……”班里一阵哄笑。覃老师已经走到了何家兴坐位边，她批评人时不说普通话。
何家兴头低得更低了，脑子里嗡嗡一片，鼻子有点酸。伍梅偷偷扯了下何家兴的衣角，何家兴使劲摇了摇头。
“在想什么嘛？何家兴，就算你开小差，也应该答得出嘛！这么简单一个问题都把你考到摇脑壳了哦？”
何家兴无从答起，他不知道黑板上那个题到底有多简单，是不是简单到即使他开小差但只要看清了题照样能回答出来，他也不知道答不上这个问题到底是因为自己是近视眼还是因为开小差。他只好拼命地摇头，几颗眼泪不争气地跑了出来。
“哭啥啦？答不出来就逼死人了！一个大男生的，有什么好哭的！”
“覃老师，他不是答不来。他看不清黑板，他成近视眼了！”
伍梅的声音虽小，但却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死水潭子，激起的波纹一圈一圈荡出去，又一圈一圈荡回来，到何家兴耳朵里，已是嗡嗡作响。他已没了心思再去想该不该埋怨伍梅的不守约定，也不再去理会投在他身上的那些眼光究竟是善意的同情还是惊奇的嘲笑，也不再去听那些不知从教室里何处传来的窃窃私语：
“他是近视眼？”
“怎么会成近视眼啦！”
“是不是什么都看不清了哦？”
“你看不看到黑板哦，你是不是近视眼哦？”
“滚，你才是近视眼勒！”
……
此时的何家兴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大哭一场，偏又哭不出，反而是极力地想要把流出的眼泪收回去，大哭变成了小声抽泣，最可恨的是鼻涕也出来凑热闹。
覃老师给了纸让何家兴擦眼泪。伍梅小声地安慰着何家兴。
“都不准讲话了。”覃老师手挥了挥，回到讲台，眼睛迅速地扫遍了教室的每个角落。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近视眼虽然在我们班少见，但也很正常啊！有什么好奇的、好议论的！没得近视眼的只说明现在你眼睛保护得好，喊你们眼保健操不认真做？搞不好哪天你们也会近视。”覃老师的这话，前半部分似乎是命令，后半部分是语重心长。
“何家兴，莫哭了。近视眼为什么不早说？”覃老师的语气温柔起来。
“哭有什么用嘛，想想怎么办嘛？”见何家兴没做声，覃老师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问，“坐到前面一点的话，看不看得清黑板嘛?”
何家兴点了点头，他的心情比先前稍微平静了一点，眼泪也收住了，只是偶尔还会小声抽泣一声。
“坐到第四排就能看见了!”何家兴的声音还一点哭腔。
“死娃儿，不早说。早说嘛给你安排到第四排就是了嘛！”何家兴没想到覃老师也会说“死娃儿”，印象中母亲在又急又气又爱又恨时常说这个词。
覃老师又看了一下教室，最后把目光留在了前几排。大家似乎都明白了老师的心思，还没等覃老师开口，有同学就主动站了起来：“老师，我看得清黑板！我和何家兴换位置吧！”
一个声音落地，又有几个声音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坐在第三排的小白胖子也举起手来，他在班上的年龄偏小，个子也小。
何家兴又有点想哭，刚收去的眼泪似乎不甘心地在眼里打转。覃老师笑了起来。因为何家兴个子比较高，为了不影响后排的同学，覃老师很费心思地换了几次，调动了几个人的位置才最终安顿下来。
何家兴抱着书包来到新位置旁，还未来得及坐下，下课铃声就响了。何家兴想直接就往走，他想第一个冲出教室，想第一时间回家。
“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没喊下课呢，何家兴！”覃老师话里带点俏皮，班里又是一阵笑声。有人趁机提醒何家兴今天你记的名单字还没公布呢？
何家兴只好坐下来。覃老师简单地说了几句周末放假的事，布置了作业。出教室门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什么，特意停在教室门口，“何家兴，把今天的名字公布后。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何家兴最后还是把小白胖子和杨涛的名字写了上去，聂强和他的同桌也没有幸免。奇怪的是，何家兴上讲台公布名字时，早已没了先前的瞻前顾后，一五一十地按实际表现评比；心情也没有之前设想的那般兴奋，他预计的那点班干部的小优越，早已在最后一节课的狼狈中烟消云散。被记上名字的同学，愤愤不平的背起书包出了教室，等待他们的是星期天比其他同学要多写的几篇小字。
刘虎他们也走了，看来今天是不打算和他一起回家了。同学们陆续离开，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去。有人仍在小声地谈论近视的有关话题。个别的，从何家兴身边走过时，会特意地说一句“近视眼”。
何家兴等所有人都离开教室后，才背起书包去找覃老师。路上他使劲地揉了一揉鼻头，不知道覃老师找他做什么。
覃老师正在逗她儿子玩，见何家兴来了，便连忙让何家兴坐下，但却仍旧逗她的儿子，没有急着要和何家兴说话的意思。
何家兴也不知道怎么打破眼前这尴尬，又不好四处打量，只好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覃老师和她儿子。
覃老师笑了起来：“何家兴，你屋带了你几个？”
何家兴一愣，万没有想到老师会问这个问题，“两个，我和我妹妹。
“豆豆，你看哥哥好安逸，有妹妹陪他耍！”覃老师把儿子抱起来放在何家兴身边，“挨到哥哥坐好不好，妈妈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何家兴听覃老师说要给他们讲故事，心里更是狐疑，完全不知道覃老师叫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覃老师讲的故事叫《扁鹊见蔡恒公》，何家兴越听越觉得自己像故事里的主角，有问题不面对而是选择逃避。故事听完，何家兴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何家兴，你说你像不像这个故事？近视眼有什么大不了的嘛！非要藏着瞒着？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老师呢？你在怕什么，怕大人骂？怕同学笑?”
覃老师的话句句入心，何家兴好想一股脑儿将自己成近视眼后的这一段时间的心情全说出来。
谁知道这一段时间里，他内心里那种说与不说的挣扎，无数次尝试面对又无数次选择逃避的徘徊，害怕面对大人的责难又期望得到他们的体谅，怕被嘲笑故意掩饰又害怕曝露的胆战心惊……这些埋在心底的、以前不愿说给人听的，此刻何家兴想全部说出来。可是等何家兴望着老师的眼睛想说话时，又不争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何家兴只好拼命地点头点头又点头。
“还不是要面对啊？怕什么呢！”覃老师走到何家兴身旁，摸了一下他的头，“遇见问题遇见困难，要去想怎么面对怎么解决，而不是去躲去藏！”
何家兴心里一热，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了出来。覃老师又拍了拍何家兴的肩膀，“好了，这两周你坐后面看不清黑板，老师们讲的你听懂没有？”
“听得懂！”何家兴点了点头。
“那就好，要是没听懂的话要问老师哦！”覃老师笑了起来，“那就没什么事了，快回家吧！”
何家兴站起来，想对覃老师说声谢谢，喉咙发热又说不出声，只好向覃老师鞠了一躬就开始往外跑。
覃老师笑了起来，喊住了跑到门口的何家兴，“哈哈，还搞忘了一个事。何家兴，以后不要遇到问题就哭。男子汉，哭什么嘛！”
何家兴使劲点了一下头，赶紧跑了。他得跑了，不然又得让老师看见他那不争气的眼泪，他跑得飞快，把老师的那句“路上慢点”一下子就甩在了身后。
回家的路上他做了一个决定，得向父亲母亲坦诚自己成了近视眼。
回到家，父母还在地里干农活。何家萍看见哥哥回来了高兴不得了，这周何家兴没零钱买零食，但每天中午留下的蒸饭还是让何家萍觉得很满足。
何家兴小声地对妹妹说：“我成近视眼了。”
“近视眼是什么？”何家萍不懂。
“就是看那边山顶上的那颗树看不清楚了。”
“看不清楚就看不清楚了嘛，看不清楚一颗树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家兴笑了起来。如果所有事情像何家萍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但有些事，跨第一步就很难。等父母回家，何家兴尝试着找了几次机会，都没有成功，每一次“近视眼”这几个字都如鲠在喉。
父亲母亲今天像吵了架似的，两个人都不太高兴。尤其是父亲，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其实打何家兴记事起，父亲一直都喜欢板着一个脸，苦脸比笑脸多。但今天的脸色又不比平时，他的眼睛里比平时多了一些焦虑和烦躁。这焦虑和烦躁，让何家兴胆怯不少，他从小是怕父亲的，虽然父亲很少动手打他，但父亲发起火的狂躁给人是一种窒息的感觉，就连他骂完人后的那一声长长短短的叹息，对何家兴来说，都像敲在心里的鼓。
何家兴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说。等到吃完夜饭母亲收拾碗筷的时候，何家兴才鼓足勇气来到父亲面前，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实情。
父亲听何家兴说完，一直没吭声，就坐在哪里一动不动，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才猛然站了起来，“趴”的一声，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何家兴浑身一惊。母亲在厨房里说，“那么凶做啥子，不能当兵就不当兵嘛！”
“还当得到锤子的兵！还当兵！成近视眼了还想当兵！”父亲咆哮起来，“喊你龟儿子平时注意到点，硬是不听。做个作业要把脑壳勾到，天雀麻黑了还要和人家下棋，一天到晚只想着去看电视……变成瞎子你龟儿子就安逸了！”
父亲越说越急，越急越激动，因激动带点颤音，使劲地把手握成拳头不停地敲打着桌子。
何家兴没有吭声，但也没有像过往一样大哭。照惯例遇见这时这样的父亲，他是一定会大哭一场。但今天晚上很奇怪，何家兴虽然还是很想哭，但他一直没哭出声，哪怕眼泪已经成了一条线。
母亲可能害怕何家兴挨打，早已从厨房出来，她把何家兴拉到身边，接着父亲的话又把何家兴数落一遍。何家萍不知道是害怕愤怒的父亲还是看见了哥哥的眼泪，竟也在一旁小声哭泣。
父亲大闹了一场，幸好有母亲在场。家里才渐渐平静下来。何家兴在父亲的长吁短叹声中接收了很多新规定：
看书做作业的时候要标准坐姿、不准看电视了放假都不准、天黑的时候不准和院子里那些哥哥们下棋了、没得事的时候多揉眼睛……
一大串规矩讲完。母亲就催着何家兴快去睡觉，并偷偷地告诉何家兴，下午他们就知道了何家兴成了近视眼，要是你今晚再不主动说出来，等你幺叔问起来，非挨揍不行。你个死娃儿，得了近视眼为什么要瞒到我们。
何家兴眼角的泪还没怎么干。母亲说睡一觉就好了。可何家兴躺在床上许久都睡不着，他在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在想与覃老师的短暂谈话，在想父亲眼里的焦虑，在想母亲一改往常的少有的温柔。
夜深了，父亲的房间里不时传出他和母亲的低语声，夹杂着他不时出现的叹息声，由清晰变得模糊……
周末的两天，何家兴在家过得小心翼翼，随时怕点着了父亲心中的火药桶。
星期天的时候，父亲带着何家兴去了一趟龙兴镇，坐一块钱一人的车去的，路烂车摇。一路上父子无话。
何家兴没有体会到第一次做汽车的兴奋，也没心思去在乎龙兴镇的繁华。他们径直去了一家近视眼店，这是父亲母亲商量的结果，他们要弄清楚何家兴到底有多近视。
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让何家兴在一个不知名的仪器前鼓捣了好一阵子，一会儿让何家兴闭左眼不闭右眼，一会儿又让闭右眼不比左眼，中间休息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次。
何家兴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这店主烦，后来却又觉得这老人家是一位好店主，是一个大好人。因为在他翻来覆去的一番检查后，老人家亲口给父亲绘了一个希望，“你的娃暂时还不用配眼镜吧！他这个应该是假性近视，要是能注意用眼保护，说不一定还会好呢！”
这让父亲焦虑的眼睛总算有了一点光，算是赶龙兴镇的唯一收获了。但于何家兴来说，第一次去龙兴镇感觉并不好。
从龙兴镇回来，父亲又在给何家兴用眼规定中照搬了老店主的、全部的养眼之道，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店主说的要多看绿色多看远，父亲就说以后你放牛就去山顶一边放牛一边看远看绿；老店主说眼睛疲劳了要休息多做眼保健操，父亲就说管它三七二十一眼睛累不累都给我一天做三次；老店主除了一堆眼药水外还给了父亲一张近力表，说的是一个月测试一次看看视力保持情况，父亲恨不得天天测一次。老店主没想到没说到的，父亲也在做，比如他给何家兴房间特意换了一只亮点的灯，说以前的不太亮晚上看书写作业眼睛受累。
新灯确实亮堂，何家萍嚷着要把家里所有灯泡换一遍。母亲一直在一旁说亮灯费电费钱！
父亲越重视，让何家兴越压抑。
父亲已经坚持两周了，何家兴也压抑了两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