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崖大宅的庭院鲜少遮挡视野的廊柱、树木、大雕塑,这是大宅第一任主人为了防御外敌潜入选择的设计。
这位黑道大佬没有死于外敌之手,而是被身边人摘了脑袋。如今空旷的庭院依然有守卫上的便利,却没了人守卫。尽管如此,贝索斯翻墙进入庭院的范围后,依然借着稀落几棵矮树洒下的少许阴影掩护,无声迅速接近主建筑,选了二楼一扇不起眼的气窗潜入。
其实他大摇大摆走正门撬锁也是一样的,但贝索斯觉得猎物就算软糯可口,也不能惯坏了自己,合格的游荡者要有自己的操守。
贝索斯曾在酒馆里听游吟诗人讲过一个外海蛇人的寓言,说在一个岛上从来没有驴子的存在,有一次外海蛇人暂时使用那个岛屿做驻泊地,离开时遗忘了一头驴子在岛上。岛上的林豹没见过这样的怪物,开始只敢远远地观望,然后慢慢靠近,被驴子的大叫吓了一跳,最后发现驴子只会用蹄踢,再也没有别的本事,就上前饱餐了一顿。贝索斯觉得自己会是当先大胆饱餐的那只林豹。
不同的是,红崖大宅有两只驴子,其中一只小的自己主动跑出来说他们没有本事。两头驴子还有一只大狗守护,对于一般小贼来说,训练有素的护卫犬还算麻烦的物事,贝索斯却不怕,他这些年来也积攒了几样家当,其中就包括一枚可以消除自己气味的魔法戒指。根据贝索斯对自己小眼线传话的提炼,他判断老人此前是个普通的边境乡下养蜂人,在一次混沌兽造成的危机中觉醒了术士天赋,因为再受不了边境的危险带着孙女来到城市。
魔法不似灵能可以突然给人恐怖的力量,即使靠血脉吃饭的术士也需要循序渐进才能开发自己的天赋。风烛残年才觉醒的术士前途极其有限,小姑娘暴露的信息也佐证了这一点,老人的法术列表上似乎只有几个零级戏法。贝索斯料敌从宽,假定他掌握了二级法术,依然自信在突袭下,可以轻松拿下一条烈性犬和一个缺乏战斗经验的老年术士。
老术士到底有多少钱不好说,但即使保底来算,一个有稀薄术士血统的女童也是很值钱的货物。小眼线曾期期艾艾地恳求过贝索斯不要伤害女童,如果卖了女童不算伤害的话,贝索斯倒是可以趁小眼线的心意的,但贝索斯还是狠骂了小眼线一顿。真是的,刚靠着贝索斯吃了几顿饱饭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怜悯是穷人可以放纵自己拥有的缺点吗?
翻进气窗之后,贝索斯就感觉到一丝异样。走廊天花板的角落蛛网密结,墙根有貌似老鼠窝的可疑洞穴,木结构上随处可见白蚁啃噬的痕迹。虽然这栋极限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宅只有两个人住,无论如何不可能得到很好的打理,但像现在这样衰败也太夸张了,这里简直像有数年无人居住一样。
可怜贝索斯并未因这异样而有足够的警醒,仍打算继续自己的工作。他此前没有进入过红崖大宅,红崖大宅第一任主人当初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好,未曾让自己住所的布局图外流,所以贝索斯只能根据道听途说,大概推测大宅的布局。
‘主卧和书房在顶层三楼,这里是二楼客房和外墙之间的过道,向上的楼梯应该在前面不远处……’贝索斯心中默念。
阴冷空旷的宅邸中,盗贼按照习惯缩在阴影中前行。他经过了七个还不是八个客房,房门都没关,里面满是罩着白布的各种家具,被作为杂物间使用。
‘为什么这栋房子里会有那么多杂物间呢?怎么还没看到楼梯?’
红崖大宅第一、二任主人的前保镖和红崖大宅第三任主人的装修工人对大宅内部布局描述并不一致,可贝索斯回想辗转听来的两个版本,好像都不太符合眼前的情况。
良久,贝索斯终于找到向上的楼梯。他抬头仰望,从过多的台阶数判断,这楼梯恐怕不止上三楼,而是直接通向阁楼。
然而从外面看的时候这栋屋子有阁楼吗?
这一定是建筑师恼人的复杂设计。
贝索斯摇摇头,决定先上去看看再说。阁楼颇为狭小,而且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一眼可收全貌。正对阶梯的一面有扇门,贝索斯轻手轻脚过去,小心转动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锁。
无声打开门后,又是一道向下的阶梯,贝索斯数了数级数,这回应该是通向三楼的了。他拾级而下,进入的是一道长廊,两侧是无门无窗的墙壁。
从墙壁上渗水造成的湿纹霉斑来看,这里不像有主卧所在的三楼,倒像是地下室……
贝索斯终于察觉出情况不对,再顾不得潜行,连忙转身跑上阁楼,想要按原路返回。然而从当初上到阁楼的楼梯跑下去后,他并没回到二楼,而是身处方才一样的无门无窗长廊。长廊尽头漆黑如墨,即使以阴影为友的盗贼也不想去探究。
他再回头,楼梯消失得无影无踪,彷佛从未出现过,身后也是尽头漆黑的长廊。
贝索斯在原地裹足不前,长廊两头的黑暗却似乎缓慢向他逼近,这并非错觉。
到了近处,盗贼才发现黑暗实际是漆黑如墨的滚滚浓雾,他拔出携带的两把匕首,大声咒骂。
浓雾合二为一,彻底笼罩了盗贼。
红崖大宅地下室的某个房间,层叠的蛛网充塞,其中挂着十来个人形茧状物。
在红崖区的匪类们意识到诅咒之屋有去无回前,正好有20人先后参与了47的实战演练。其中三人在战斗中损耗,47印证“没有铺垫地强制同化人类确实很难”又用掉了几人。
现在红崖坊间传闻47是一名强大的术士,缺乏足够的好处,没人会再来直逆其锋。也就是说,这点实验素材47要用一阵了,全部尝试强制同化很不合算。47还没设计好下一阶段的实验,便先用蛛网和毒素把剩下的实验素材封存起来。
“爷爷,我有点怕。”乔依拉着47的衣角小声说。
“没什么可怕的,他们不能动,你就这样把试管放到他们嘴边,每人滴三滴。”47给乔依示范。
47捕获并保存实验素材没有瞒着乔依,乔依知道这些都是闯进自己家的坏人。可是,看到他们被弄成半僵尸状挂在屋子里,还是令小姑娘感到可怜又可怕。47还交给了小姑娘一个任务,每天往实验素材的嘴里滴维持他们生命的营养剂——47的人类器官是很忙的,其它器官又不方便操作试管。
被抓差的乔依想做个能帮爷爷忙的好孩子,勇气不是不害怕,而是能处理自己的恐惧,乔依是个有勇气的小姑娘。可爷爷的下一句话真正让乔依苦了脸,“最近不要出去玩了,坏人闯到我们家,我可以抓住他们,但你一个人出去玩,遇见坏人怎么办?”
很难会再有人上钩,诱饵就没有再撒出去的必要。在不被人重点关照的情况下,47可以带乔依在红崖区安全进出,但现在已经有人在红崖大宅附近日夜盯梢了。一个颇有势力的黑帮老大无意进攻术士的老巢,却试图掳走术士落单的孙女,以便要挟术士成为他的爪牙。
47的无数耳目让它对红崖区的各种阴谋算计洞若观火,但它暂时没有灭了那个黑帮老大的闲心。
47有很多事要忙,首先,它给乔依找了不少事做,暂时将臭臭器官从乔依身边解放出来,着手给它做一些增强。上古五强族中的鳞族掌握了许多培养改造战兽的技术,其中大部分对群族都不是秘密。这个世代的龙族、比蒙、眼魔等顶级强力生命,就是当年鳞族恐怖造物的后代。
狗这种生物的实力上限低了些,47手边的资源也有限,不可能改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强横异兽。不过,强化其本来职能,让它能更好地前出侦察、骚扰、跟踪、捕猎、辨别、运输、提供一定程度护卫还是做得到的。这大约需要陆续十余次的手术。
其次,对于如何让大批高等智慧生物有主动加入群族的意愿,47心中已有定计,答案就是宗教。现实世界的精神供给和高等智慧生物的精神需求之间一旦有缝隙,自然会产生宗教作为填充之物。
曾经的五强族中,群族因为种族特性完全没有宗教。
鳞族的宗教没有人格化神、教条和神学,是个人试图调和内在精神与外在自然的苦修。
高精灵有人格化神和神学,但鲜少教条。他们相信神是一名好奇的播种者,自己作为种子,有责任开出美丽的花朵,结出甜美的果实,供造物之神欣赏,但是一成不变的花朵和果实再好,最终也会令神烦腻,所以他们急剧地追求创新与变革。
火纹巨人的宗教是多神教,他们相信有七位主神明,数十名从神,分别掌管各类神职。
只有云纹巨人的宗教与现世影响力最大的光神教接近,同样是一神教,同样有充满道德先验性假设,保守愚蠢不堪的教条,同样有对信徒进入美好死后世界的许诺,同样宣称不信者死后将永受折磨。
实际上,光神教的确与云纹巨人渊源颇深,其教祖就是千年前一位人类考古学家,在发掘云纹巨人遗迹的过程中创立了光神教。光神教在现世重要的权力来源——圣光,更与云纹巨人密切相关。47是如今少数真正了解圣光底细的生命之一。圣光在上古时被称为白灵能,来源于云纹巨人对亚空间的仿制品“光界”。云纹巨人仿制出光界的时间太晚,缺乏积累,光界收割情绪能量的效率也远比不上亚空间,称其为亚空间的半成品,都是对光界的一种夸大。云纹巨人一度寄于厚望的白灵能也确实无助于扭转他们的战场颓势。
然而光神教的教祖将这半吊子的白灵能脑补作二元对立中代表光明与善的一元,引入他所创宗教的神学。其背后的逻辑也确实简单易懂能自洽——无中生有的灵能会让使用者瞬间或逐步陷入疯狂,甚至被扭曲成怪物,是恶魔的礼物,显然代表了黑暗;同样无中生有的圣光却无损使用者的神智,那就是真神的赐福,自然代表了光明。
二元对立深受信众欢迎,光神教逐步成为现世各种族中影响力最大的宗教。47决定继承其大部分内容,只在细节部分进行符合自己利益的微创新。反正是利用宗教为工具,47不需要这工具多么合理,只要广为人所接受即可。光神教做了一千年的传教工作,其成果47丝毫不羞于窃取。当初群族能够在高精灵社会中渗透,也是以高精灵宗教一派异端的面目行事。
47一边利用众多耳目学习现世的各类文字、光神教教典、民间传说,一边用人类器官的双手编撰新的教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