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黑甲士
八年后。
东域是天玄大陆东方之地,乃羡王所辖,是天玄大陆五土四域之首,亦是钱粮盛地。
东域极东是琨茅山范围,绵延千里,因是大陆边界,多鸟兽,是以人烟稀少,分布以村落为多。但在这穷乡僻壤,却有个香火极好的天觉寺,寺庙依山而建,僧人数十,只听说寺中主持圆觉老和尚是个修成了菩萨果位的得道高僧,于是去求福缘的香客总是绵延不绝。
这日,天觉寺藏经阁门口忽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震得林中山鸟惊飞,香客频频回首。
“苏——楼——”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从藏经阁一侧的偏殿抱着脑袋慌慌张张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叫:“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见有老鼠……”
“小王八蛋,告诫你多少次,藏经阁不许你踏入半步,你还敢来,看我这笤帚不打断你的腿!”
一个年长些的小和尚提着笤帚追了出来,手中还捧着几本被烧过一半的经书,才瞧见,衣袂翻飞之间,也被烧毁了不少,无怪乎他气急败坏。
苏楼朝着门外跑去,那里香客多,总也不至于大庭广众大打出手罢?这样想着,他回头喊着:“悟净,修口啊!”
却哪晓得悟净小和尚这次不肯放过,半点也不顾及香客在侧,直接追出了门来。
“哎呀!”苏楼惊呼一声,慌不择路。
“苏楼,来!”
正在这时,寺庙前的歪脖子老松后出现一个胖乎乎的小脑袋,对着苏楼直招手。
是一禅啊!
苏楼见之欣喜,当即跑向一禅,一禅将他藏在树后,自己靠在松树前,佯装参禅。
“小师弟,见着苏楼了吗?”悟净左右不见苏楼踪迹,便走向一禅,喘着气问。
“哦,苏楼呀,我见他跑去山下了呀,大概去溪边了!”一禅很肯定地指了指山下。
“好!”悟净撸起了袖子,一边跑下山,一边嘀咕着:“这小王八蛋毫无修为,速度比我等都快了,什么人呐!”
苏楼见悟净果然下山,当即乐呵呵得从树后走了出来,拍了拍一禅的肩膀:“一禅呐,出家人不打妄语呀!”
一禅理所当然得摆摆手,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不会怪一禅的啦!”
苏楼闻言笑了起来,看着一禅身边的簸箩,问:“你要去砍柴?”
“恩,苏楼一起吗?”
“这是自然,就你这小身板被猛虎吃了都不够!”
于是两个小小的身子从山间小径去了山下。
“苏楼,你是不是又惹祸了呀?”一禅小心翼翼地问。
苏楼撇撇嘴,折了颗覆盆子丢进嘴里:“你家的佛与我无缘。”
“这次是怎么了?”
“抓耗子时不小心碰到了经书,经书就烧起来了。”苏楼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但掩藏着,说着自豪的话:“怎样,厉害吧?”
“呀,你已经烧了厢房十几次了,经书也烧毁了百来本,明觉师叔知道了又要罚你了!”一禅看了一眼苏楼,装作不经意的,继续将藤条砍断。“你前几日才将明觉师叔的禅杖捏弯了,他正没处撒气呢,你可小心呐!”
“谁叫他要拿禅杖打我的,我随手一碰,那禅杖自己就弯了……那我,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苏楼说着,越发委屈了。
苏楼没什么修行道行,但却是处处奇特。老和尚试了好些年想让苏楼修佛法,可他手触佛像,佛像就会溃散;手点佛经,佛经就会焚烧;手敲木鱼,木鱼会发出青蛙声;手持金刚杵,金刚杵会弯……但他的速度和力量却又大大超越常人,如今才八岁,寻常三五个男子已不是对手,一手举起三四百斤也是易事。
一禅见苏楼的模样,无奈也似,叹了口气,只好说:“没事没事,你经打……”
“一禅,你找打!”
当即,两个人嬉嬉闹闹打斗在一起,笑声传遍了整个林子。
良久,苏楼主动拿过斧子,抡起手臂砍了几根手臂粗枯木,幽幽道:“一禅,我也想修炼呢……”
“师傅说,一切自有命数,不着急,不着急。”看着苏楼,一禅会心一笑。
此时,苏楼听见周围的灌木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藏匿着什么,忙对一禅比了个嘘声。
一禅正要问,苏楼已经拉着他耳语起来:“有人!”
一禅想了想,小声问:“悟净师兄?”
苏楼捂着笑点点头,随即操了根木头捏在手上,蹑手蹑脚朝着那灌木丛走过去。
那灌木丛其实也有一人来高,有一棵树断了倾倒在地上,反倒徒生出许多枝条来,与那些杂苗子一起,丛叶茂盛,的确看不出背后有什么人。但苏楼却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耳力了得,修到了化神境界的和尚也不如他。
他小心绕道,踩着叶子放轻脚步,直到靠近了灌木丛,他陡然一棍子扫过去,将灌木劈开,同时一声大叫:“悟净和尚,我抓到……你……了……”
随着树叶横扫,灌木后的景象也显露出来,木棍被一只满布老茧的手掌拿捏着,一个黑影站了起来,遮蔽了阳光,盖住了视野,宛若山岳。
苏楼咽了口口水,弃了木棍,退了几步,已是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盔甲覆面的男人,丈二有余,玄黑的铁甲层层叠叠,盖住了整个人,看起来又高又大,稳稳当当是一座小山,气势压人。
这甲士随手丢了手中的木棍,头盔下露出的双眼锐利非常,在苏楼和一禅身上轮番扫过,最后落在一禅的身上。随后,他手中幻化出一张人像来,人像上是一个婴孩的模样,虽幼小,但眉眼弯弯,笑容可亲,与一禅十分相似。甲士看着人像,又与一禅对比起来。
“找到了!”忽地,甲士手中人像消散,言有喜色,一步跨过灌木,直接朝着一禅走了过去。
一禅看着此人,有些畏惧。
苏楼皱眉,这甲士看着可不像好人呐?又看了一眼愣怔的一禅,直接拦在了他的面前,直对甲士:“你是什么人?”
“毫无修为的小子,走开!”甲士目不斜视,直接一巴掌拍了过来。
苏楼慌忙双拳抵挡,但那力道之大,简直有断石之力,饶是力大如他,也不得不后翻了个跟头,又连退三步才缷去力道!
他心中大骇,这甲士随手一掌就有堪比化神境界的力量,那他的修为何其厉害?
殊不知,这甲士也是暗中惊疑,终是看了苏楼一眼。自己虽随意一掌,但筑基期内的修士都要被自己拍飞,这小小的娃娃,分明一点修炼的痕迹也无,竟能化解?
“小子,你速速离去,我便不计较,若否,你必死无疑!”甲士面色一沉,冷言说了一句,脚下一步,直接来到一禅身边,伸手抓住了一禅的后颈。
“一禅!”苏楼惊怒交加,狠狠道:“你是哪里来的修士,莫非不知这里是天觉寺的地盘?你竟敢到这里来抓人,不怕我们师门来拿你么?”
“哈哈哈!”甲士闻言便笑了起来,笑声如夏日里的闷雷,听着令人难受不已:“正是天觉寺,我才来此!请小公子回府,亦是圆觉大师的意思。”
“什么?”苏楼又惊:“老和尚的意思?”
甲士终是不耐,抓着一禅直接抗在肩上,转身下山。
“为什么要抓我,我不走,我不走!”一禅终于回过神来,大叫着打着甲士的后背,浑身的力量被他凝聚在掌心,分明有抗虎之力,却好似石沉大海一般,这让他焦急万分,逐渐带了哭腔。“苏楼……”
“恩?”甲士被打得心烦意乱,停了脚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张黄符,直接贴在一禅的身上:“小公子的确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已经修练到了四品龙虎之力,但可惜伤不了我!”
眼见一禅要被带走,苏楼气急败坏,轮着拳头就追了上去:“老和尚的意思也不行,一禅不愿走,那就不能走!”
苏楼本身速度就奇快,那甲士也未施展功法,三两步就被追上。只闻得身后有破风之声,甲士面色一黑,浑身修为化作气势横扫而出,那气势宛若凝聚成了实质,所过之处疾风呼啸。
苏楼被这突然的气势撞得头晕眼花,就似撞在一块石头上,瞬间阻碍了步伐。可眼瞧见一禅满脸泪痕,他的心尖儿就生生的疼,这偌大的天觉寺,唯老和尚和一禅善待自己,他怎么能放手?
心中气愤,目有怒火,浑身的力量在这一刻被无限加持,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他踏步而进,不惧威压。
甲士眼神闪烁,露出几分惊异,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即便异于常人又如何,他修为高深,面对一个孩子,岂有退步的道理?但到底也动了真怒,手掌翻飞,已是一团烈火,灼烧着扭曲了空间。“小子,你若再进,便休怪我出手杀你!”
“你来啊!”
苏楼咬着牙,挥着拳头,一往无前。
“嘭!”
一声闷响,苏楼直接被打飞出去,空中飘散着残血,滴落在林子里,宛若点点绽开的野花。
“哇!”苏楼在地上翻滚了数周才狼狈停下,胸口剧烈的痛楚让他瞬间呕红,更捉急的是,那火焰烙印在衣服上,居然直接焚烧了起来,熏得他连连拍打,却无济于事。
“苏楼!苏楼!”一禅焦急大喊,但那符箓却是禁锢,他怎么也动弹不了半分。
苏楼眼前一片烈焰,火海深处,那甲士一身深邃,扛起了一禅。
而在这时,苏楼藏在衣服下的一块手指大小的黑色石铁被灼烧成了红色,又沾染了些许血迹,突然有了反应,竟活了也似,忽生出一道吸力,宛若长鲸吸水,将苏楼身上大大小小的火全部吸收干净,连点火星子也都熄灭了事。
苏楼手握石铁,眼中一片烈焰,却死寂地好似炼狱,源源不断的力量汇聚入了苏楼体内,小小的身子瞬间暴涨成丈许,比起那甲士也不矮分毫。他的身形巍峨,长发染成了红色,在风中飘摇如火舞。
“将人,留下!”
……
远在千里之外的羡王府内,一楼茶室里,李元徵斟茶的手忽地停顿在了半空,眼神忽然变得虚无缥缈,好似神游天外。“有苗头了!”
李元徵对面的羡王微敛神色,伸手将李元徵手中的茶壶按下:“先生是算到什么了?”
李元徵闻言点头一笑:“王上不是差人去将小公子请归么?应该正是这个时候吧,天觉寺那边出了异动,祥瑞自火中而出,可见小公子的确是有天命之人。”
羡王闻言,哈哈大笑,连道三声:“好好好,待他回来,先生可做公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