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故事,程景可谓见多识广,前世不知听过多少。不过这穿越到古代,听乡野老先生说书,程景感觉自己像那话本小说中的人物一样,有种莫名的怪异之感。
只是如今三人酒过中场,这故事却还未见个真章,没有从那黄老丈口中听到一句酒中仙的故事。
程景不免有些疑惑,难道这黄老丈也学那些个现代网文作者一般,准备鸽了入宫去了不成?不禁心中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没想到前世看书难,这到了古代想听个故事更是难上加难。
那黄老丈却不管程景心中所想,又抬起酒杯抿了一口小酒不急不慢道。
“这酒中仙可是个趣事。想我黄氏祖上也曾阔过,我黄氏一门搁在前朝,也算是个官宦之家,多有族人出仕为官,便是朝中也有那一两人帮衬。可惜这大楚如今兵荒马,老夫为避战火,不得已只能是便携家小隐入山中,当个太平人而已。想我平日里无有所好,唯有这杯子之物,却是个心头好,一日不见,怕是这觉都睡不着哟。”
刘家老丈见黄老丈又卖起了关子,脸上故作不悦骂道。
“你这老汉,平日爱卖弄关子就算了,我等也自当看不见。只是如今当着这俊后生的面,也要倚老卖老一番,属实可恶。你那酒中仙的故事,这村里老老少少,哪个不知道,就连村头放牛的黄口小儿怕也是能说上几句。你还不快速速说来,也好将那故事与我等作个下酒菜,不然这酒喝完了,你老黄再说,我和这俊后生也不想再听了。”
黄老丈也不恼,扭头对程景一笑说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容貌颇好。更为难得的是不好这杯中之物,只是这酒中仙之趣事当浮一大白,不然哪有吃了下酒菜,却不喝一口好酒的道理。”
刘老丈也是在一旁拍腿说:“你这小子,还不给你黄叔陪个罪,喝了这杯中酒,不然今日怕是要没有故事听咯。”
刘老丈话未尽言,程景也不傻。只得向黄老丈告罪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黄老丈看到程景一饮而尽,连声道:“好男儿!好男儿!既然你都喝了这好酒,那我这‘下酒菜’自是摆上桌来,以全大家兴致。”
如此这般,这“酒中仙”的故事才算是慢慢展开……
话说前朝末年,那旧朝天下也和现在的大楚一般,风雨飘摇,摇摇欲坠。那前朝老皇帝每日里不是与宫中妃子寻乐,便是与那道人清谈,就是不理那朝中大事,不管那民间疾苦。但皇帝不理朝政,倒也无妨。自是有那朝中百官州县万吏,为这国事操劳。可不巧的是这皇帝却有三大所好。
一为佳人美女。这皇帝后宫本就是佳丽三千倒也无碍,便是多些也无妨。这天底下多的是女子想要进那深宫,求富求贵,福耀满门。
这二来却是如黄老丈一般好这杯中美酒,天下美酒不知多少。想那老皇帝又能喝得多少,虽是每天醉生梦死,双眼中更是常年云遮雾绕,只是这皇帝爱酒,大臣们倒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只是老话说得好,色是刮骨钢刀,酒是穿肠毒药。这时日一长,老皇帝的身子早已是大不如从前。这人啊,年纪越大越是怕死。蝼蚁尚且偷生,这皇帝也不能免俗。于是老皇帝便派宫中侍卫到处寻仙问道,更是找了好些个不知底细的江湖道人,炼丹制药寻求长生不老,当个万万年的舒服皇帝罢了。
这第三好便是前面说道的寻仙问道。若是寻常人家,无非是入深山,寻一处清净地,自求逍遥而已。可那老皇帝为求长生,便大肆派人,遍寻仙踪,更是修造海上大船,派人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蓬莱仙境去了。
这一来一去,因为这寻仙问道一事,耗资巨大,这前朝的财政早已是一年不如一年,只因当时户部尚书有那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段,朝廷才没一时垮塌,勉强维持住着天下局势。
不巧的是,其中一年正逢这黄河两岸百年不遇的大旱,未想到这皇帝在这时候,还要派人去寻那仙人,求长生不老药,也不想想朝中的赈灾粮款都快要凑不齐了,哪还有那盈余做这些个事。
户部尚书没得法子,递了辞呈,告老归乡去了。朝中老臣们也是集体去宫中对老皇帝一阵苦劝。不曾想到老皇帝见那百官前来,以为是要逼宫,便寻了个由头将其中两人下了大狱,其他官员见这情形大失所望,黯然离宫而去。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这风声传了出去后,黄河两岸的百姓自然是怨声载道。
大旱之下,卖儿卖女之人多如牛毛,老百姓们眼见这日子实在活不下去了,于是便有一些胆大之人砍了那赈灾官,抢夺粮食。更是有那野心勃勃之辈立了反旗,招兵买马,准备杀向京城皇帝老儿的老巢,当个乱世枭雄。
乱军一起,自然是从者众,那黄河两岸活不下去的何止有百万人,其中也有那朝廷官军,脱了官衣加入其中,想要求个富贵前程。叛军不到两年,这叛军已是从黄河两岸,由西向东,一路打到京城去了。
“程公子你且说说,这京城内外又是何等景象?”故事说道一半,黄老丈借着酒水润了润嗓子又卖起了关子。
程景心想无非是个城破君亡的结果,史书上见得多了,不然这大楚从何而来。只是这话也不便和黄老丈直言,便顺着黄老丈的话头接到。
“黄叔还是说下去吧,我实在是愚钝不知。”只是嘴上这般说去,心里想的却是,这前朝京城城破君亡又与那酒中仙有何关系。
黄老丈等的便是程景这句话,接道:“我黄氏先祖当时正在旧朝为官,其中内幕,且听我慢慢道来。”
得了,这故事又是那山水重逢,继续展开。
那京城之中皇宫殿内,老皇帝听得手下禀告叛军围城,怒从心头起。便要手提那君王剑,率那城中的御林军亲征去。只是这老皇帝被酒色早就掏空了身子,等到宫人帮忙穿好盔甲,迈了不到两步,便已是气喘嘘嘘力竭了,这御驾亲征自那日起就再也人没提。
城外叛军一路东来,朝廷官军未战而逃者多不胜数,正是气势高涨之时,哪有见城门而不入的道理。
只是那守城官久负皇恩,也是个不愿轻降的汉子,便领一军,与那叛军杀得血流成河,勉强维持个不败的局面,却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那老皇帝与朝中大臣每日坐在殿中,可传来的消息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老皇帝自知时日不多,不禁心中悲苦。一想到开国先祖的百年基业竟要毁于自己手中,更觉凄凉,不自觉得又拿起了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叹道,国逢危难,必有良臣勇将,为何自己要落入此般田地。越想心中越是郁结,酒也是一杯一杯的不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桌上酒壶见底,迷迷糊糊之时,忽见那桌上杯中走出一人,说道。
“我与帝君相逢三十载,未曾见过帝君此般模样,今日特来与帝君一见。”
老皇帝虽然人迷眼晕,却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回头望去,那殿中朝臣也不知踪影,老皇帝只能是静下心来,小声对前方人影问道:“君乃何人?”
“我自是帝君那桌上杯中的酒中仙啊,君与我相处三十载,今日缘到才相见罢了。”那人影忽明忽暗,说完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酒杯,一饮而尽。
酒仙喝酒也是有趣。
老皇帝以为那酒中仙是来救自己的,急忙问道:“上仙可有仙法救我,这祖宗基业万万不能毁在我这不肖子孙之手啊。”
酒中仙不答,老皇帝又是悲从心起,大哭不已。
片刻之后,酒中仙叹道:“王朝替换,自有天数,我虽为仙人却也不好逆天而为。我观你多时,见你也算是个爱慕仙道之人,如今之际,只有一个法子能救你,便是舍了这人间繁华,随我遁入这酒杯中,才能免遭这战火之苦,免去性命之忧。”
老皇帝思量许久,终是长出一口气回道:“仙长美意,我已知晓。奈何这祖宗基业,我这不肖子孙总要有个交待,只能是谢过了。”说完再不言语,只是一边饮酒,长吁短叹,自作愁苦态。
天明时分,老皇帝从睡梦中醒来,头痛欲裂,只是昨日那酒中仙之事太过神异,不曾忘记。
等老皇帝抬头望去,哪还有什么酒中仙,只有朝中大臣昏睡于桌旁,鼾声四起。老皇帝便唤左右近侍,问及昨夜可有异事?说完又不等左右回禀,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
趁着叛军还未入城,老皇帝招来朝中信得过的老臣,又派人去寻来太子,传位于他,再挑选二三十位忠心侍卫,护送太子出城逃难去了。
等到太子不见踪影,老皇帝清退左右,将那宫人尽数赶出殿外,独自一人坐于殿中饮酒。不多时,宫人便见殿里大火陡起,只是大火借那风势,一时也是扑灭不得,一代帝王,未想到就这样化为灰灰了。
城门守军,见皇宫大火,已是心生怯意。等传来老皇帝自尽的消息后,城门守军不攻自破,叛军终是攻入城中,前朝就此覆灭。
“那城外叛军最终如何了?”程景对那城破君亡之事没什么兴趣,反而问起了叛军之事。
黄老丈讥笑道:“一群乱匪罢了,分赃不均,火并之后,自是被各路勤王诸侯除灭了。”
程景倒也未对此事高谈阔论,发表看法。只有一旁的刘老丈听完笑骂道:“我看你这老秀才,只怕是为前朝覆灭一事心有不甘,编出个离奇的酒中仙的故事罢了。。”
黄老丈也不说是与不是,哈哈一笑略过此话,谈些其他去了。
酒足饭饱,宾客尽欢,刘老丈也告辞离去,临走之前与程景说到明日再来商量那教书先生任职一事。此事需详议一番,程景自是同意没有其他意见。
黄老丈安排好程景的住宿后,自去睡了。程景一人躺在客卧的床上,想起酒桌上的故事,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那前朝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也是荒谬。
若是早知今日,是否会悔不当初,若是未做那些个荒唐事,结局是否会不同,好歹最后那皇帝也还算是个汉子,没有苟且偷生。
不过这皇帝也当真是可恨啊,误了那黄河两岸多少无辜百姓的身家性命,一把大火,也算是便宜了他。
思来想去,夜色渐浓,程景也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