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好好的”这三个字,我立刻想起罗崖手上那个恐怖的血洞。当时他手掌被贯穿的场景,真是一场噩梦。我一时间说不出任何的话,却下意识地转头朝罗崖看去。
罗崖恢复了原本冷漠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看起来会有些不同。他一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对冉英说:“我放你下来。”
冉英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我。
她无辜而又茫然地问:“祈恕,发生什么事了?”
走出山洞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温润的光线,还有山谷中浮动的湿润的雾气,终于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我们三个人每人手里都拉着一条梦魇之花的藤蔓,梦魇之花在地上摩擦出沙沙的仿佛树叶被吹动的声音。
好像刚才所经历的的噩梦都已经变成另一个世界的事了,可是这些依旧是我心里挥不去的阴影。就连冉英,在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之后,也变得低落起来。
我低着头,余光看到罗崖缠着布条的左手,布条上透出殷红的血。
心里又是一阵刀割般的痛。
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为什么我的罪孽要别人来承受。
从眼底漫上的水渍很快地填满眼眶。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比你们凡世的人恢复得快。这样,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罗崖的低沉声线中听不出一丝的情绪,“很久以前,梦魇在大荒之界中并不是多么稀有。相传,是大荒之主的大护法造出了梦魇,梦魇里面有金色沼泽,被吸进去之后就会丧命。”
怪不得刚才罗崖看到那个金色的漩涡会露出那样惊恐的表情,原来那个金色漩涡就是沼泽。
“大护法?他为什么要造花啊?”冉英显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作为陷阱来阻止凡世人进入大荒之界。稍微靠近梦魇的人,都会被梦魇所吞噬。花里面的金色沼泽是大护法赐予梦魇的法力。大护法的法力极强,这些法力对他来说不及分毫。后来,还是大护法亲自除去了那些梦魇之花,这一朵是遗漏的。”
“是不是因为梦魇之花在大荒之界疯狂生长,控制不住,才要除掉的?”冉英问。
“梦魇并不会疯狂生长。大护法在去了一趟凡世之后,就再也不想回大荒之界。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再次回到大荒之界,然而大荒之界里的守卫,还有陷阱,都被他销毁。包括梦魇。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为了新的梨花坞的守卫。”罗崖淡淡地讲述着这个悠远的传说,而他的眼睛失神地落在空气中不知名的某一点。
不光是冉英,连我,也被这古老的传说震撼了。大荒之界,比我想象中的更复杂。而那个大护法,竟然愿意留在凡世。
“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在那以前的一切,都是空白。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注定了做大荒之界里的,奴隶。呵,那么漫长的时光里,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在是怎么了。”他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眼睛里弥漫着疑惑的雾气。
我忽然感觉,这大荒之界里的人,似乎比凡世的人更需要救赎。他们似乎从未有过自己的思想,也从未真正地为自己而活。可是我似乎无能为力。在这大荒之界中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不好!”罗崖忽然停下来,眼睛中汹涌起暴烈的风沙。他转身的一瞬,凝结到右手掌心的光蔓延成一道明亮的光盾。“铿”的一声,一支巨箭击在光盾上面。
罗崖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后推了一下,他倒退几步,险些没站稳。而罗崖的光盾被击中后,哗啦一声变成了四下飞散的光点,很快地消散。巨箭被反射到地面了,击中的石头瞬间被劈得碎裂。
我亲眼看到了另外几支巨箭射过来,带着凛冽的破空声,撕裂厚重的雾层直指向这边。巨箭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扭曲了。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四肢的力气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冉英瞪大了眼睛,我看见她的脸孔是毫无生气的苍白,像是蒙上一层灰一般。
罗崖手臂上的光纹愈发的明亮了,在浓稠的白雾中仿佛闪电的光一般,他召出的宝剑幻化出数把虚影,这些明亮的虚影交错着翻飞,它们散发出的强大剑气,把巨箭阻挡得慢了下来。
“你们带着梦魇快走!”罗崖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睛专注地盯着控制着他的剑,他脸上坚冰一般看起来镇定极了,可是从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来看,我们一定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敌人。
可是罗崖你让我怎么放心逃走?我已经连累你一次了,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好。
这种愧疚感迅速地在我心里迅速堆积。
“罗崖我不能再连累你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们留下才是连累我!走!”罗崖头也不回地吼道。他的黑色衣袍被强大的法力气息吹动得猎猎作响。地上的沙砾也被掀起来,翻飞着。像极了风起云涌的,只在传说里出现的画面。
尽管他让我们快走,我还是犹豫了那么一刹那。这个时候冉英一把将我拉走,我感到她的手臂也在不住地颤抖。我们拖着梦魇之花,尽最大的力气逃离。
我离开前最后一次回头,只看见浓雾翻涌的天地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上半身看起来像是人的轮廓,而下半身,则是动物般的四条长腿。那影子的头发在翻涌的风里狂乱地飞舞着,手里拿着一张巨大的弓。那影子拉满了弓,弓上的数支巨箭对准了罗崖的方向。
罗崖孤独地站在浓雾涌动的苍茫的天地间,周身萦绕着许多明亮的剑的虚影,无声地与那巨人对峙。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罗崖高大的身躯在这大荒之界中竟是这样的,渺小。
而我们,则是比渺小更加渺小的,微茫。
荒凉的天地被眼睛里晃动的水渍模糊,连同罗崖的身影也被水渍曳动成缥缈的黑影。
他说得对。即使留下,也只是徒增了他的负担。在我眼里这样强大的罗崖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像我们这样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凡世人,岂不是白白拖累罗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