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绳索紧紧缚在半山腰的古树上,当水漫到古树的树根时,族长手里的剑就会穿透我的心脏。族长身边的法师说,那个时候,灾难就会渐渐停止了。
族长高高举起的剑,映着天空中的红光,仿佛带上了一股阴冷的风。我扭过头看着母亲悲恸至极地闭上眼的样子。我想趁着剑还没有刺破我的血肉,再多看看阿娘。
“嗖——”剑狠厉地刺下来,冷酷的破空之声如同裂帛。
忽然之间,剑刺过来的方向迸发出金色的光芒。我被那近在咫尺的光芒照得不得不闭上眼睛。我心中讶然,当我睁开眼睛时,恰好看到金色光芒裹着剑,刺入不远处的泥土里。族人们都惊异而又畏惧地向后退了几步。
我面前的空气中泛起了一圈圈黑色的波纹,像是被石子砸出了涟漪的湖面一般,荡漾开来,从那波纹中走出来一个黑色身影,背对我挡在我前面。他穿着黑色的法师样的衣服,上面还有金色的花纹和一些奇怪的符号。
我不曾见过这样神奇的事。这个身披厚重法师服的人,他是从空气中凭空出来的吗?刚才那盛放的光芒也是他所为?
被雨水模糊的双眼,只看到那黑色的身影站在浓重的雨帘中,同我一样地,面对族人们,面对苍茫的天地。是幻觉吗?我竟看到他厚重的黑色法师服上氤氲的浅浅的金芒。
当他扭过头看向我时,我发现他的脸也被衣服遮住一半,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睛。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睛里似乎有一个很悠远的故事,然而我不能读懂,只能浅显地读出一种悲悯。
族长眼睛中有一瞬间的惊惧,随后眼中燃起汹涌的愤怒,咬牙道:“是你!你们两个都是恶魔!”然后他转头对身后的侍卫命令道:“抓住他!让他们两个一起祭天!”
侍卫们都从族长身后迅速冲过来,锋利的剑直指向那个黑衣服的法师,而那个法师依旧站在我前面,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无端地觉得,他丝毫都不畏惧。
剑马上就要刺向他了,他仅仅抬起右手来虚握了一下,周围便迅速地闪出一圈金光,看似虚无的金光却像一面墙一般,竟将侍卫们都击得向后跌去。
几乎只是刹那间,我一转头,就惊恐地发现一支箭正狠厉地刺向他的后背。来不及了!他躲不过这支箭了!而且,这支箭后面还有另一支箭!
那箭在刺向他后背的瞬间,他后背忽然出现一层泛着淡淡金光的薄壁,箭尖被薄壁所阻挡,剧烈地抖动起来,忽然又转变了方向,极其迅速地扎过去。
只转眼的功夫,我看到那箭无比精确地劈开了后面的那支箭,又精确地刺在弓箭手面前,弓箭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大步,而在场的族人们都发出恐惧的叫声。
最让我惊讶的是,从始到终,他都没有转过身来看向箭矢射过来的方向,却能感觉到有箭射过来,能精准地调转箭的方向并控制箭。
他冷笑:“愚蠢。”
族长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紧抿着嘴唇,眼睛中迸发的愤怒却挡不住那一抹忌惮之色。族长低沉着声音问:“你想怎么样?”
他冷漠的声线里似乎带着些许不屑:“收起你们的敌意吧,我不是来与你们为敌的。”
族长眼睛中闪过刹那的痛恨,他提了提嘴角,讽刺道:“你可记得当年你也是这样说的。”
他淡淡的语气中带着轻蔑:“那你觉得我想怎么样?如果我要你们灭亡,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族长眼睛中的怒意消去了许多,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思索着什么。
我知道他说的话非常有道理。我相信所有族人都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奇迹般的画面和奇迹一般的人,因为族人们都是用一种如临大敌的眼神看着他。其实,他也许真的没有恶意。
我以为只有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如今就在我的眼前上演了。如果不是急促的雨点打在身上的感觉太真实,我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是谁?我仔细地打量他,也没有什么发现,只感觉他好像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扭过头来,用深潭般的眼睛盯着我,继续说道:“如今能救你们的,只有祈恕一个人,你们却愚蠢得要处死她。”
我再次惊讶地睁大眼睛,他竟知道我的名字,而我脑海中却没有丝毫关于他的记忆。而且,他说族长不该处死我?
族长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瞪大了眼睛,指着我,问他:“你说只有她能救我的族人们?这个恶魔?”
“不要再叫她恶魔了,她无罪。如果不想被这场灾难灭族的话,就听我的。”他睨着族长。
在他幽深而冷傲的眼神注视下,族长脸上冷峻的怀疑开始溃败。“萨勒,我再信你一次。”
瞬间,我的内心被极大地震撼着。
萨勒。他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也许很多族人已经不记得这个名字了。而且这些年来族人也的确没有再遇上什么大的灾难。
然而这个名字我再熟悉不过,十几年前,正是他让我免于祭天。今天,他再一次出现救了我。我从来不敢忘记这个名字。
族人们回到西山上避难的地方。在山洞里,人们生起火,围坐在火堆旁边取暖。
我独自一人走出了洞穴。即使现在族人们并不排斥我与他们坐在一起,我还是很不习惯待在人群里。我站在悬崖边上,无休的雨浇在我身上。我愣愣地望着山下。我们曾经的家园。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却只看到汹涌的洪水。肆虐着,像是要把这天地都淹没。无尽的雨滴,从我眼前掠过,坠入深渊,很快地变成深渊的一部分。
族长说过,这场灾难是史无前例的。我担心会不会因为我不去祭天,族人们就逃不掉天灾,那时候就连我自己也无法宽恕自己的罪孽了。
可是我又深知,萨勒是这样一个奇迹般的人。这样想着,我心里才能稍微平静一些了。
如果我可以平息灾难,那么,我的族人们,我该怎么救赎你们。
我蹲下来,双手覆住酸涩的眼睛。
感觉有人来了。我抬头,发现萨勒法师正站在我旁边。他依旧严严实实地裹在厚重的黑底色金花纹衣服里。
“你心里有疑问,那就问出来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