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旅途,聚散有时,缘来缘去。小风和靠山村的众人分开的仓促,大家都没有来的及告别,他就随着白谨诺赶回光明城。
车行半日到了光明城的外城——朝阳城。朝阳城位于光明主城的正东,面向初升的太阳因此命名。这座城是光明四城中对外开放的三城镇之一,因为地处平原,交通便利,也就成了三城中最热闹的城镇。教中对外接待办事的各种办事处也多设在此处,大陆教众有何种疑难杂事大都能在这个城中找到相应的办事处,统领这些单位的是光明教最繁忙的单位外事府。
此时外事府门口已经净水泼街,闲杂人等退避三舍以外,警戒卫防护两侧迎接车队的到来。
当小风从睡梦中醒来,透过朦胧窗帘看到的就是身穿白衣蓝边制服,肃立两侧的警戒军。
白谨诺这次出城本身就是个机密的事,所以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几辆挂了外查标志的光灵车坐了什么人,只是上行下派,严密防护着迎接车辆直接开进外事府大门,长驱直入驶进第三层院落。
小风随白谨诺下车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呼延英廷,三十开外的年纪,高大的身躯穿了一件火红边的白袍,带着微笑的表情柔和了他刚毅的脸庞。等到教皇本人站定,他忙上前右手抚心深深一躬:“日月有光!属下知道主上密行,没有恭迎府外。”
“日月有光?”这是什么暗语?小风暗自琢磨。当然在之后他也知道了这是光明教徒的官方问候语。一方说“日月有光”,另一方要回答“天地有明”。
不过白谨诺身为教皇有特权只听不答,所有只是点点头说:“你做的很好!我交代的事办好了吗?”
“尊主上吩咐,已办妥当。”
“嗯,剩下的事英奇会告诉你怎么办。”
“是。”呼延英廷向白谨诺身后站着的身穿白衣短披风的呼延英奇点了下头。
对方说道:“廷哥,先让主上厅里休息,我们下去说。”
“好。”说完转向白谨诺伸手躬身引领:“主上请!”
“嗯。端叔也回来了,在前厅。你们父子六年没见了,先去见见吧。”
“是,主上!”呼延英廷短暂的三个字里透出了激动。
之后小风就随着白谨诺进了内庭。因为他车内休息的很好,现在精神不错,对周围环境充满好奇。看着室内简单结实的装修风格猜出这一定是个单身男子的居所。木质长条办公桌上摆放了茶点,对面的床铺上白色床单铺的平整没有一丝褶子,叠放在上面的被褥整齐方正。看的小风怀疑此间主人当过兵。
他随手拿起一块方点,咬了一口。可能是饿了的原因,竟吃出别样的香甜。紧接着又吃了一口。
白谨诺看他吃的高兴便倒了杯水道:“喝点水,别噎着。”
“嗯。”吃点心的弊端,不喝水真的噎得慌。
“你是不是饿了?”
“嗯。”不说还好,一说更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今天早晨就吃了一碗粥,中午匆忙间也没人管饭,现在已近黄昏,真的有种前后心相贴的感觉。此时不由得想念靠山村的生活,三餐准时,营养搭配而且可口。没想到离开这几天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不,应该说就吃了一顿饭——那碗粥。当然迷糊爷爷的药丸绝对是灵丹妙药,让他如今可以活蹦乱跳不至于饿瘫了。
想到药丸就又想起了靠山村的大家:“义父,我可以和爷爷、叔叔、华姐他们再吃一顿饭吗?”
“你真的想这样?”经过半日相处,白谨诺发现眼前这个六岁孩子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他聪明想法多,很多事一点就透。
“总归要道别一下,不想遗憾。”
“好吧!”白谨诺抚了抚他的头顶:“我让他们准备一下。”
小风发现这里好多人喜欢以抚摸他的头顶来表达对他的喜爱。在白谨诺吩咐准备的酒席上,除了村长呼延端没来,剩下的人都摸了他的头顶,就连和他一样高的小九小草也伸着胳膊摸他的头。以前的他很拒绝这种抚慰,这次他低下头,好让大家容易摸到。
“大家都坐下吧。这次的饭菜都是罗婶她们张罗的,都是你们爱吃的菜。”齐婶有些哽咽的说。
迷糊爷爷招呼大家坐下:“这么多好吃的,多吃多喝。”
“是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小八有你想吃的鱼汤。”罗婶说。
“对啊,晴姐不吃肉,齐婶特地做了素炒蘑菇,你的最爱。”小风看了坐在对面的晴儿说道。对于生死离别或许在场人没有比他更深有感受吧!虽然他最小,反而成了孩子中感情最沉着的一个了。
“我想吃那个肉丸子。”小草是个货真价实的六岁孩子,她甚至还不太明白离别的含义。处在低沉的气氛中心情不好,但是也挡不住她对满桌子饭菜的垂涎,何况她这些天和大家一样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对呀,大家都吃。”齐婶给小草盛了一小碗满是丸子的丸子汤:“老齐,给迷糊叔倒杯桃花酒。这是我们第一年酿的,我带了回来。还有这坛子桃汁是今年做的,孩子们今天敞开了喝。”
孩子们终究还小,又加上几天没吃好,不一会儿放开了吃了起来。气氛一放开,大人们也都推杯换盏讲起了往事……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晴丫头唱个歌吧。”
“嗯。我之前想了个歌,一直没唱给大家听呢。”晴儿站起了,两只白皙的小手打着拍子唱到:
“桃林边上溪水流,溪水清清鱼儿游。游鱼戏追桃花落,落花缤纷逐水去。花开花落几年秋,昨夜梦回花舞时,梦醒犹记笑语颜,有梦一场记情真。”
虽然歌词直白浅淡,但是声音柔绵,曲调悠扬,不由得让大家重置旧时景,不由得掌声响起……
掌声微时,小草稚嫩的童声响起:“晴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靠山村呀?那里的星星果还没摘够呢。”
“小草,我们不回去了。”小草的哥哥大树看着妹妹说。
“那我们去哪里呀?可是我想家了。”小草问。
这时候孩子们看向了大人,虽然看向的大人各不相同,但是大家的担忧是相同的,家还回的去吗?
除了四叔四婶,其他叔婶辈的大人看向了在做最年长的糊涂爷爷。
糊涂爷爷想了想道:“主上自有安排。想来不会离开这三卫城。有家族的各回家族,没家族的大概率是留在这朝阳城。”说的时候他担忧的看了四叔眼,又接着说:“孩子们也会根据各自情况分派到东西卫城的那两所学校。大家也不用太担心,三城相离不远,总有见面的一天。”
“那四叔呢?”小风还是比较担心四叔的,此次聚餐,四叔两口子都很沉默,四叔身上的伤虽然不至于缠绵病榻,但是原本黑红的脸苍白的厉害,感觉他就是硬撑着来的。四婶坐在他身侧,自此至终神情担忧,一言未发。
迷糊爷爷想想说:“应该会先回北卫城弈家。”
“小风,不用担心我。说不定哪天我们又见面了。没准大家有可以生活在一起了呢。”
小风从这段话中明显听出了哄小孩子的意思,但是他还是附和着说:“嗯!”
对于孩子们来说,应该是吃好喝好了,但是看大人们的情形心事颇多,多举杯少动筷,两大坛子桃花酒很快就见了底,之后更是看着孩子们吃吃喝喝的玩闹,直到此时大家也都知道该散的还是要散,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只是谁也没有先开口罢了。
此时,透过敞开的窗子有丝丝凉风吹来,有一轮圆月映入正对着窗子的小风的眼帘,这让他想起,今天的日子也许正是前世的中秋节。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而这长条桌上围坐的满满二十一个人却就要从此各奔东西。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他这异界客遭遇了此生第一次离别。
他站在椅子上(实在是他太小了,站在地上也就露了个头)有感而发:“我给大家念个词吧!”
“词是什么?”坐在他旁边的小八问。
“额。这个就是歌词的意思。”小风反应过来,这个世界虽然有文字,甚至大多文字和中国的繁体字相同,但是这里毕竟不是中国的古代,对于这个崇尚灵力修行的世界来说,诗词歌赋什么的真的没有什么市场。虽然也有什么曲调歌词,但是没有什么系统的传承,大都是随心而欲,崇尚自然。
“喔,歌词啊!那你像晴姐姐那样唱给我们不就行了。”小八又拿了个肉串吃着说。
“我唱歌跑调,下次让晴姐姐唱。”小风有点无语,但是让小八一打岔,反而少了点悲伤:“好喽,我念了。”清了清嗓子,他念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小风觉得此时此刻只要苏轼的词可以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大人们都宠溺的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希望表现的孩子一样。没想到仔细聆听,都是大为惊讶,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孩子可以说出这样有意境的词句。终于最年长的糊涂爷爷鼓掌道:“‘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好、好!”三个好代表他的感慨,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让小风无语:“不过小风,婵娟是什么?’’’”
无语也要回答:“就是月亮的意思。”
“好个共婵娟!只要大家都好好活着,我们还可以一起看同一个月亮。只要好好活着,就有见面的一天。”糊涂爷爷静默了一下接着说:“今天大家也累了,还是各自回去被安排的住处早点休息吧。”
到了此时,大家起身,大人们看着孩子们一一向小风告别。
华姐抱起他:“好好活着!”有泪在放下他后转身留下了脸庞。
树哥抱着妹妹小草说:“小十不要忘了我们。”
小草:“哥哥说我们长大了还可以一起玩。”树哥转身也红了眼圈。
高高大大的小孟抱起他说:“别忘了!”
老七小杰送了他一幅画,不大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画了十个小孩子笑嘻嘻的样子:“送你!”
老八球儿终于停止了吃东西:“其实我不想哭!”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本来孩子们的情绪都到了临界点,如今都大声哭了起来。最后还是老大华姐抹了眼泪说道:“不是说过不能哭的嘛!都擦了眼泪,说不定过些日子又看见了。”
“不哭,不哭了!”被小孟抱在怀里的小杰也擦擦了说:“下次,我们一起做桃花陷的月饼吃!”小杰想起前世高中和大学毕业,和哥们各奔东西前的聚会,说着豪言壮志,指点江山,醉得东倒西歪,叫着下次见面还要一醉方休。那时伤心别离,却知道随时可以联络,更多的是对过去的告别,对未来的向往。然而此时此刻却是对曾经的断绝,对未来的迷茫。再相见只怕是早已物是人非,各自因缘。
“月饼是什么?”刚还嚎啕大哭的小八球儿听到吃的,很快擦了擦泪问。
“一种圆圆的像月亮的饼,里面有甜甜的陷很好吃。”小风想了想说:“月饼代表团圆!”
“好,我们下次吃月饼!”
“吃月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