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不会养一个什么也不干的人。”
应原一边摩挲着手枪泛光的套筒，一边想着秋心瑶说的话。
当然做起来没那么一刀切，但是他隐约有一种担忧。不是关于他，而是关于秋心瑶。
实际上，跟她一起走时间长了，也能发现，她会做的、会研究的，并非是多高端的东西。只是会那些的人都死干净了，就像你砍掉一棵最高的树，整片林子里还有许多所谓“最高的树”。
长此以往，她真能混下去？
他们的“家”是城中村的一条巷子里的几间房。样子无非是北方农村那样，一扇冰凉的大门，后面是还算宽敞的院子，然后有三间正房，地方并不很大。但秋心瑶很知足了。以她的水平也就这样了。她很重要，但没有那么重要。
“你平时都在这里？”去的路上，应原问。
“偶尔送个东西换点吃的什么的还是要出去的。你给我个房间，剩下两间随便你打滚。”
胡同口坐着个老大爷，穿着洗得掉了色的中山装，有年头了。秋心瑶下车靠近他，他就先摘下口中衔着的烟，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愈发密集，古铜色的皮肤颜色好像也更深了似的。
“回来啦。”
“回来了。”
应原忽然有了种过年拜见岳父岳母的感觉。出于礼貌，他也点点头。目光却到底是落在了老人身后斑驳的红色砖墙上。
秋心瑶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漆成绿色的大门的锁，迈步往里走。车能开进来，应原感觉不错。院子里面还有一小块没被开垦的荒地。秋心瑶是没时间打理的。她出生在大城市，不像她最初的同伴，对土地没有那么深厚的情感，何况她要忙的东西多着呢。
房间是灰色的墙壁，很明显装修时并没打算上什么漆，用手一摸，甚至还有些粗糙。对第一次来到北方的应原来说，锅灶是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大。但是他混了这么些年，什么都见惯了。只是秋心瑶有时不得不用它做饭的时候，那副老老实实烧柴火的样子是真的很掉价——在他看来。
她首先把自己的设备和零件搬到左边的房间。有火炕和桌椅，电视就算了，打开它看那满屏的雪花是恐怖片里的情节。
应原自觉进了右边的房间。也是一样的配置，充其量是少了个电视。少了也好，应原看着那玩意儿心烦。
这时候已经下午了。秋心瑶告诉应原，夏天不用生炉子也不用烧火炕——的确，里面穿着毛衣的应原觉得自己的确应该找一件薄点的衣服了。厨房客厅二合一，就是中间的房间。有电，所以平时做个什么可以用电炒锅。……剩下那么多话，应原有的压根没听进去。到了这么个地方，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什么。
晚上睡得还是安稳。但是火炕很硬。平时他只是看，偶尔睡还是不习惯的。他半夜醒了一次，看见秋心瑶房间的灯还亮着。
第二天一大早，天阴沉沉的。两个人在那张大圆桌上把快过期的存粮收拾了一下，就有人把大门给推开了。
是个挎着步枪的卫兵。戴着头盔，面容严肃。
“应先生在吗？”
“我就是。”
“我们有些事需要您帮忙。”
秋心瑶还在吃，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去嘛。我说了他们不会让你闲着的。而且……你忍着点。”
应原不知道“忍着点”是什么意思，擦擦嘴，拿上自己的枪，把头盔也提在手里，就跟着他走了。
出了胡同口，他们上了一辆路边的军用吉普，似乎是从俄罗斯弄来的军车。无所谓。这代表不了什么。
副驾驶一个卫兵打扮的人转过头来，跟应原握握手，“你好。我们见过。我是防卫队三中队中队长，赵卫成。”
“应原。”他想起来，昨天他们楼梯上碰见的就是眼前的这位。
“是这样的，应先生，”赵卫成尴尬地笑了笑，“虽然这么说有点冒犯，但您确实是‘流亡者’的人，对吧？”
“……曾经是。”
“啊，对，曾经，抱歉，我说话不过脑子的……”他笑了笑，“我们感觉您比我们更富于战斗经验，毕竟之前遭遇了一次大的袭击，防卫队……牺牲了很多人，现在都是居民新补充的兵员，没有什么经验，所以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带他们巡逻一下，顺便给他们讲讲一些要点……”
应原听到一半就知道他大概要干什么了。说真的，这种方法出发点没问题，目的没问题，本身也有益，但就是放在他这样身份的人身上，像极了一种侮辱。到这基地第一天就遭到这样似有似无的侮辱，他真想拒绝的。
“我……”
“当然了，”赵卫成接着说，“您拒绝也没问题，毕竟秋女士需要保护……但我们还是比较希望您能……”
……应原觉得自己还是答应比较好。看他们的眼神里也没有什么恶意，他自己多想也没什么意思了。“……可以。我什么时候去？”
“……可以的话，今天下午。我们会有车来接您。”
其实应原明白。请他带新兵什么的应该是假，说不定新兵里就混着几个老兵在监视他——看他人到底什么样才是真。
回到家，应原还是跟秋心瑶说了，连带自己的想法一起。
“你去也可以，不去也行。当然了他们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样，人品如何水平如何，这些也都……”
“都正常，我能理解。”应原没那么小心眼。在大多数问题上他还是采取无所谓的态度的。
“所以嘛。你帮帮他们的忙也行。我自己没问题的，前后邻居我住了几年也差不多都认识了……”
“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给他们讲的……再怎么讲也挡不住人多啊，他们卫队一人一把AK，那个火力谁来也得让压得抬不起头啊……”
“拣点他们不知道的讲讲呗。实在不行，”秋心瑶收起碗筷，放到洗碗池里，放水，洗碗，“卖卖曾经的队友。我看你跟他们没啥感情啊。”
“对他们大多数人是没什么感情，”应原往椅背上一靠，“但他们也不全是坏的。再者说了，以前就有吃饱了撑的人讨论到底什么是好坏，现在这世道，更分不清了。”
“别感叹人生了你，”秋心瑶及时把他拉了回来，“不知道讲什么去歇一会儿也行啊。这一路过来你睡一晚上就不累了？反正我一会要工作，别打扰我啊，你想出去就出去。”
“……”应原感觉没趣，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是能理解。只是……让他们满意，他不一定又会被派去干什么。没让他们满意，自己恐怕够呛能好好过着。
他感觉，还是秋心瑶过得轻松。有些时候，这些人真难伺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