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在欲明还暗的天空中流风回溯。
剧烈的响声交接在一起，两人迅速分开数丈远。
相互试探，对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空比无趣，不如出个彩头如何？”胜算在握的罗灿得意道。
“哦？如何出？”李君晟的语气总是平淡的，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和高手对招的，之所以接受藤原俊乂的挑战，并非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秘密。关键在于，像藤原俊乂那般高手的人，在中原很难找去挑战。而且同在一片天空下，最好相安无事，要不然就很麻烦了。
“今日一局定胜负，谁输了，谁离开长安！”罗灿的语气中带着十分的轻蔑，他笃定对方是罗烨，他自然不希望罗烨来坏自己的好事。罗烨他一心想杀掉的人，也是他一心想超越的人。罗烨，今天就让你见识真实的我。
“可以！”李君晟看得出对方也是游刃有余的态度。不过这样的高手，错过的话更可惜。虽然他不确定对方是否隐藏了身手，但也没什么好担忧的！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不仅是比武，在这比较的过程中，对自己也是极大的提升。武林之中，高手达到一定的境界之后，是很难提升的，遇强则强，在强敌面前是最能激发人的潜能。和藤原俊乂的忍术不同，对方用的是真实的身手。
暂时的静默之后，两个人猛然发起进攻，数丈的距离，两个黑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穹顶之下如乍然划过的流星。耳畔的风如刀割，地上的雪花如踏碎的玉屑，在每一步脚落下的刹那溅向空中。
两道黑影手中的兵器再次交接，在漫天飘飞的雪花包裹之下，掩藏不住的杀气沸腾。罗灿因为对方是罗烨，招招阴狠。李君晟则只是接住对方的招数，保持自己不受伤。
罗灿在心头冷笑，他看得出对方的手法中没有杀意，罗烨一直就是这样，说什么顾念在手足之情上，不想兄弟相残。可在罗灿看来，罗烨就是他的杀母凶手。
罗灿剑锋一转，刺向李君晟的面具。李君晟右手持扇一错，扇叶顶端在手心玄关的控制下，出现了一排刀片。
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罗灿左手迅速洒出毒粉，李君晟已经闻道了毒粉的味道，这味道只要一入体内，便会中毒。
罗灿笑道：“兵不厌诈，这也是比试的内容。”
李君晟道：“你是用毒高手，这也是你的看家本领，自然不算暗算。”
罗灿冷哼了一声，果然是罗烨。
罗灿手中的剑十分灵活，李君晟确实佩服，这剑术，比四杰中剑术最好的贾亦真都要好。一般人用剑，手握着的剑柄断然是不敢在对决的过程中有丝毫松懈的，因为对方若是高手，只要剑离了手，相当于这条命也就输给对方了。然而李君晟和对方对决的过程中，却发现他有个习惯，剑柄离手，剑身在空中旋转几圈，再次握住。但他松开的时间极其短暂，根本不给对方夺走他武器的机会。
在双方的拼杀过程中，雪花被剑划割裂的声音如翡翠相撞，被扇叶划破的声音如同琉璃匝地。空气中时不时发出爆裂的声响，这是两人的武器交接的声音。
李君晟其实早就可以赢对方，但是他想看清对方所有的招数，此外，此番对决他对自己的要求，是接下对方的面具。他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可是他有种感觉，对方和十二年前伤他的那个人，似乎有什么关联。
往常，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朦胧亮了，但突如其来的雪，似乎让天空比以往暗，大地却比往常要白。
李君晟加快了速度，他打算逼出对方使出所有的招数。
罗灿见对方招数变快，心头更是鄙视，这是罗烨的一贯风格，他和罗烨真正对决的时候很少，然他却看过很多次罗烨的罗焕对决。罗烨的招式就是没有招式，高手都是这样，没有固定的招式，他也习惯了，只是罗烨今日没有剑便想赢他，实在太小看他了。罗灿也加快了速度，双方的厮杀更加猛烈。
罗灿左手一挥，袖间飞出许多暗标，李君晟却并没有躲，而是用扇子接住所有的暗标，猛然向罗灿挥过来。罗灿再次冷笑，罗烨惯来的伎俩。
李君晟大概不知道自己被对方当成死敌，但是对方在鸿胪寺的举动，加上看见他就逃跑，显然是有备而来，或者，是为了吸引某人过来？
李君晟在心头思忖着，这个人到底是谁？用的毒也是南境的毒，难道他就是十二年前杀自己的那个人？可是十二年前那个人最后不惜一切代价救了自己，也对君菡有所顾忌，为何会在除夕之夜的时候来找他的麻烦？
李君晟思前想后，排除了这个可能。他并不是十二年前杀自己的人，更不是十二年前救自己的那个人。
罗灿手中再飞出一堆飞镖，李君晟奇快无比地飞身而上，罗灿也跟着飞上去。右手挥剑，左手飞镖两不误。李君晟的扇叶中其实也藏有暗针，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启用这些暗针的。
雪絮絮地下着，那些簌簌之声在两个高手的厮杀之下，似乎变得更加热烈。
罗灿本以为对方会毒发的，可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
李君晟既然是来对付用毒高手，他在出宫的时候便早有准备。他对医术涉猎的不多，却也不少。可惜，世间大概除了李君菡，便没人知道他这点了。包括英亲王和恒亲王，两个人都不知道，遑论旁人。在李君晟的周围，有一代宗师，被称为商山四皓再世的周行之。饶是近几年周行之已经不在宫中，但他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姚思杰是个医术天才，平时没事也会研究各种药方。李君晟最大的局限就是不及他们，研究的方子，几乎从来没试验过，不是因为别的，最主要还是没时间。所以他在和人对手的过程中，从来没想过用毒，不过若是对方用毒，他还是很乐意收集一点毒素回去研究一下配方的。有时候并不是他爱去研究这些东西，所有学会的那些，多少有些被逼的成分。
罗灿再次暗中使毒，李君晟可不比方才，他已经非常注意对方双手的细微动作了。经过方才虽然不甚清晰的观察，他发现罗烨在旋转剑柄的时候，手也在使毒。看来对方谙熟各种使毒的方式，若是江湖经验稍微低一些的。断然会被这假象迷惑，毕竟，对方就算不用毒，身手也是顶级高手一类。这样的身手，天下其实找不出几个对手。而且，已经很多年没人逼得李君晟用八分功力了。
剑身和扇叶交错，划出呲呲咧咧的火光，这火光在狂风怒雪中迅速熄灭。
风雪喧嚣，让这黎明之前的黑夜更加热闹。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呜鸣，近处则是呼啸而过的风雪。风头如刀面如割，正是此时二人的境况。
所幸，两个人都戴了面具，都裹着斗笠。风催雪斩，似乎对二人的打斗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罗灿在心中合计着，对方没有中毒，可能和这雪有关？
面具下的罗灿冷笑了一下，罗烨躲在中原十九年，哦不，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已经是二十年了。
罗焕一直在查罗烨中原的据点，可惜没有查到任何消息。倒是罗焕和罗烨对手过几次，除非罗烨出现在他们面前，否则他们很难找到罗烨。
罗灿听罗焕曾说，罗烨之所以在中原不回去，似乎是因为一个女人。
如此这般，罗灿就更加鄙视起来。女子向来污浊之物，可世间那么多男子竟然甘之如饴，那些低贱的女人，唯一的乐趣就是取悦男人，若是一个男人不行，便会换下一个。甚至有时候，她们以征服男人为乐趣。
罗灿想起了什么，心中的愤怒油然而生，剑气也变得更加凛冽。
李君晟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怒气，现在对方的招式，虽然也没有什么招式，可他基本已经把握。他能确定，这个人并不是十二年前杀他的那个人。那么他到底是谁呢？神秘人？也不是。若是他没猜错，神秘人出现在皇宫好几回，如果他没猜错，那救英王的高手，可能就是神秘人。那么，杀那三个箭手的人，是神秘人，还是眼前这个人？
李君晟手中的扇子已经不是单纯的防守了，他开始采取攻势。
罗灿心头满是讥讽，这大概是罗烨要脱身了。因为罗烨只要想脱身，便会加快攻势。
当此之时，罗灿启动剑柄上的玄关，剑柄中藏的毒飞镖顺着剑身飞向李君晟，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李君晟避之不及，衣衫的袖子被划破。
罗灿连续发暗器。如果说他剑术好，那纯粹是为了迷惑人的，他真正厉害的，是他的暗标。
才没进攻几招的李君晟，此时又转为防守。他左右上下的飞动，在他躲的过程中，他的手中已经接住了一枚暗标。
地上厚厚的一层雪，飞雪密密匝匝，暗器密密麻麻。
李君晟很是欣赏对方的手法，那些暗器，显然是机关，因为飞出来的通常是九个一组，一会儿是一字型，一会儿排列成五星状，一会儿是人字形，要么是网状。这么快速的暗器，若是得到一个，拿去给姜明研究，再批量投入军中使用，这军队怕是无人能及了。想到此处，李君晟突然又萌生了一个打算，将他身上藏的暗器装备夺过来。想罢，李君晟大声道：“果然厉害。”
罗灿冷哼了一声，他手中的暗器如雨点打向李君晟。
李君晟道：“你每次放一批暗器，都是朝一个方向，你不觉得这样很浪费吗？和高手对决，你这个用不上，和普通人对手，却显得浪费。你这个只适合跟你自己身手差不多的人打斗。”
李君晟的话燃起了罗灿心头的愤怒。从小到大，他都是活在罗烨的阴影中过来的，没想到殴此时罗烨还如此嚣张。
“罗烨，你若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肯定会惊讶的。”罗灿语气中带着讥讽。
“哦？是吗？”李君晟提高了速度，本来在躲避暗器的他，迅速穿过暗标往接近对手，他左手中藏着的一颗暗标迅速打向罗灿，右手的扇子挥向对方的面具。
罗灿的剑已经来不及抵挡李君晟的扇子了，电光火石间，他的面具已经被取下。他迅速转身，不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
李君晟淡淡道：“你输了。”
尽管罗灿可以确定对方没有看到自己的脸，可他心头怒火滔天。他很想杀了罗烨，可此时，他没有优势。如果拼着不怕罗烨了解自己的真实身手的话，拼死一战，顶多是两败俱伤。可这样他的计划也就无法完成了。罗灿握紧手中的拳头，背对着对手，停止了进攻。因为他知道，通常罗烨若是赢了，是不会再进攻对手的。
李君晟确实没打算再去和他打架，毕竟他等会儿还要和人打架的，得保持些体力才行。
李君晟道：“面具还给你，把你身上的暗器留下。”
罗灿阴了阴眼睛，这个罗烨在搞什么鬼，竟然问他要暗器？
李君晟迅速将罗灿的面具丢过去，罗灿迅速伸手接住，依旧没有转身过来。
他将面具戴好后，取下两个胳膊上的装备，又犹豫了一下，看向他所认为的这个罗烨。他笑道：“输了我也认。只是我这装备在你看来，不应该是小儿科吗？”
罗灿正欲问对方是不是对他研制的毒感兴趣，可又故意闪烁其词道：“我为什么要给你？”
“那就继续打吧。”李君晟这话依旧是平静如水。
罗灿的暗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再继续打下去，他没有优势。
李君晟自然看出来了，所以才敢如此霸道地提要求。李君晟道：“放下暗器，离开长安吧。”
罗灿袖中的拳头发颤，指甲都陷入掌心。再打下去，等体力消耗完，他只有被罗烨生擒的份。
罗灿冷哼了一声，将两个袖子中隐藏的暗器囊丢在雪地上。
“你可以走了。”李君晟语气不紧不慢。既没有轻蔑之一，也没有轻敌之意，似乎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那个暗器装备。
罗灿再次愤怒，他迅速飞身离开，道：“罗烨，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罗烨……”李君晟独立在暴风雪之中，呢喃着这个名字。他拿出手帕将对方留下的暗器囊包住，便向长安方向飞去。
躲在暗处的罗灿出来，有些看不懂对方的行为，猜道：“是为了研究解药吗？”
确定对手离开，他也暗暗跟上去了。要他离开长安，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