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晟返回长安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长安西郊等待约定的挑战，而是决定先回一趟鸿胪宾馆。刚才对手的那人毒术如此厉害，去鸿胪宾馆定然没那么简单。
一路上李君晟思忖着这人的来意，他的身手和能力，确实有实力去做些惊天骇俗的事情。可若是他派人在皇宫中刺杀皇亲，在失手之后又将自己的人灭口，他是在惧怕什么？罗烨，又是何人呢？
天已些微放亮，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李君晟不知，在他方才和那人对手的过程中，鸿胪宾馆许多人已经中毒了。本来守在朱雀门的王麒在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往皇宫。
宫中假扮皇上的李君菡此时正在太极殿的后殿等待贺连和贾亦真的早膳，这算算时间，也大半个时辰了，怎么二人还没来。百无聊赖的李君菡在座上看由鸿胪寺和礼部以及太常寺呈上来的礼单。
李君菡看看礼部的奏折，又看看太常寺的奏折。礼部和太常寺不都是管礼仪，一个管朝廷内，一个管朝廷之外的礼仪，李君菡早听她哥说过。
李君菡之前还问为什么不将这些机构精简一些。李君晟的回答无他，权利制衡。鸿胪寺专管接待外使，礼部同样接待外使。只不过礼部还多加了一项监管科举考试。而负责官吏考核的吏部也和礼部关联不浅。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和管着天下财权的户部相互制衡，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户部官吏的监管全在吏部。这样相当于一环套一环，才不至于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李君菡总觉得这个好是好，但还是太过复杂，她总觉得应该还有什么更简单的设置办法，可具体到推演上来，似乎还是有漏洞。
李君菡还没看完，王麒匆匆在殿外喊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进来吧。”
王麒箭步入内，忙禀道：“陛下，鸿胪宾馆许多人出现中毒迹象，不知何人暗中下手。”
“可有其他的线索。”李君菡迅速分析着情势。又道：“立刻着太医院的人去检查鸿胪宾馆以及外国使臣住的太平坊等处的水源及饮食，所有后厨人员全部盘查，立刻让姚思杰过去调配解药。”
李君菡说的时候还算是淡然，毕竟鸿胪宾馆的人中毒，这可不是小事，就算她哥在，这事还是得这么处理呀。
王麒道：“已经着人去通知太医院了。”
李君菡又道：“如果情况严重，随时准备请周老太医进城。还有长安城的防卫。”
“臣方才进宫的时候已经吩咐所有的人不得带任何东西入宫。进贡的礼品直接在朱雀门交接，朝廷相应的官吏已经在朱雀门候着了。”王麒顿了顿，又道：“周老太医那边臣这就去吩咐。”
李君菡忍不住看看外头的天，这天还没完全亮透呢，他哥那么积极的一个人，这手下的官员估计也都没有偷懒的。李君菡又道：“让姚思杰先去检查到底是什么毒，如果他能处理的，就不用惊动周老太医了。”
“是，臣这就去操办。”
李君菡微微挥手，示意王麒退下。
王麒愣了片刻，便转身出去了。
刚从太极殿内殿出来的王麒，正碰上过来的送早膳的贺连和贾亦真。
王麒见这才送早膳，嗔道：“你们怎么弄到现在？”
贺连贾亦真忙禀道：“我们本来早就来了，半路上遇见陆子房，说昨天抓住的那个女刺客不见了。”
“不是中毒昏迷不醒吗？”
“就是啊，本来是昏迷不醒，可现在却不见了，这件事因为知道的人就我们几个，又没声张，我们去找了一圈，没有任何线索。”贺连百思不得其解。
贾亦真向来细心，可房内连脚印都没发现，更遑论屋顶上的雪，一个脚印都没有。贺连大胆猜测道：“人应该还在宫中。”
“你们先去给陛下送早膳吧，鸿胪宾馆出事了，许多人中毒了。”王麒眉头紧锁，又道：“现在大理寺，督察院，刑部应该都有人去了鸿胪宾馆了。”
贺连贾亦真二人面面相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贺连正欲说什么，姜明急匆匆赶过来。
王麒见向来沉稳的姜明竟然如此神色，不用问都知道出大事了。
姜明三步并作两步进入太极殿，见了皇上便禀告道：“陛下，因昨夜的事，巡城卫按照您的吩咐禁了睿王府的足，不想睿王府今日闹得厉害，尤其是那个郡主，已经和巡城卫打起来了。陈良现在已经去了睿王府。”
李君菡从座位上站起来，心中颇有些愤怒。就在这时，太子李廷在殿外喊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进来吧。”李君菡可没什么好心情了，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又是鸿胪宾馆，又是睿王府，还有什么，要来尽管放马过来。
李君菡正在心里想着，贺连和贾亦真过来道：“陛下，早膳已准备就绪。”
“进来吧。”李君菡道。
贺连贾亦真一进来，将食盒放在一旁，又揖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何事？”
“昨天抓到的那个女刺客，不见了。”
李廷好奇：“什么女刺客？”
李君菡突然看向太子李廷，心中横生一计，向小太子道：“廷儿，你身体好些没？”
李廷忙揖手，恭敬道：“儿臣让父皇担忧了，天还没亮的时候姚思杰就已经来给儿臣看过了，说好全了。”
“好全了？”李君菡确定地问。
李廷忙点头，他还怕父皇责备昨日贪玩惹了祸呢。
李君菡笑道：“你带着尚方宝剑，去睿王府一趟，就说昨日的宫中的刺杀还没查清，就让睿王府先委屈一下，如敢抗旨，那就只能直接移送刑部。再将尚方宝剑交给王麒，他知道怎么做的。”
李廷指着自己，问道：“父皇，你确定要我亲自跑一趟。”
“你有什么疑问？”李君菡学着她哥的语气。
“没，儿臣没有。”
“嗯，那就各自行事吧，宫中女刺客的事情直接去鸿胪宾馆的献乐团候着，或者，听到他们有关圣女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了。”李君菡布置完毕，方觉妥当，再就是看处理结果了。
几个人都看着李君菡，李君菡挥手道：“各自行事吧。”
李君菡在心头乐着，正好可以一个人吃饭，不用怕露馅。
贺连贾亦真还停在那里。
李君菡道：“你们怎么还不去？”
贺连贾亦真齐道：“我们还是留在宫中保护陛下吧。”
“不用，你们和恒亲王一道先去审查入宫的人，等审查完毕再过来。”李君菡忙道，她已经有些饿了，还等着一个人清净地吃早膳呢。
贺连两个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去了。
出去之后，王麒还没走。
王麒见太子过来，忙揖手道：“殿下千寿金安。”
李廷却道：“将军，你有没有觉得父皇今天有些不对劲啊？”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太子，凑得最近的还是太子的跟班之一的卢勇。卢勇没什么别的爱好，打牌赌博听小道是他在这枯燥的宫中唯一的乐趣。
另一旁的卢安忙拉着卢勇向太子道：“殿下，我们先去一旁等您。”
卢安将好事的卢勇拉得远远的，让这几个人议事。
卢勇嫌弃他哥道：“殿下都没让我们走，你干嘛那么小心翼翼啊。”
“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职责，我们是太子的伴读加护卫，殿下和大将军议事，是我们能在一旁的吗？”卢安一本正经，虽然只和卢勇大两岁，但却颇有陈良的风范。
卢勇只觉得他哥担心太多，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如果殿下示意，他肯定会走远的，这不殿下并不避讳他们两个吗。若是一开始避开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就罢了，现在说到皇上的事，还说皇上有些奇怪，这事，怎么能让人不好奇嘛。皇上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天下唯一一个找不出任何缺点的人物，其仁如天，其智如神，望之如日，就之如云，说的不就是皇帝陛下吗？皇帝提倡一夫一妻制，便以身作则，偌大的皇宫，就一位妃子。皇上专情，这么多年来，皇后的位子，说留给当初承诺的女子，哪怕那个人不一定存在，皇上也一直给她留着。虽然这些在卢勇看来有时候未免太过自律到恐怖，可也正因为如此，皇上才是大家心中毫无瑕疵完美的代表，怎么可能有“奇怪”的地方呢？如果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一个能称之为完人的人，都有“奇怪”之处，这不叫人好奇，尤其是不叫他卢勇这样的人好奇，简直比钻心还难受。
卢勇远远地看着太子的王将军在那聊着什么，心头按捺不住，可胳膊却被他哥拉得紧紧的。
李廷这厢，说了半天，其实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说皇上奇怪，就是一个直觉。
王麒却道：“其实我也感觉到，皇上和平时有些不同。好像是说话的语气，又好像是举止，可我仔细看看皇上的神情，并无不妥。”
“我也细细看了皇上的面部，并无异样。”贾亦真道。
姜明似乎在思索什么。
王麒看向姜明，道：“你可是想到什么？”
姜明低声道：“皇上左手拇指上一直戴着扳指，可陛下今日抬手示意我们出来的时候，我似乎瞥见他掩在袖中的左手拇指上并无扳指。”
王麒皱了皱眉头，他一进去的时候，就感觉皇上似乎和平时不大一样，现在这倒好，大家都觉得皇上似乎变了一个人，听姚思杰说皇上昨夜劳累过度昏迷，难道皇上是累坏了？
王麒道：“陛下想是昨夜累到了，加上今日意外百出，陛下或许有什么心事，也未可知。至于说手上的扳指，姜明也没看清楚，就算陛下确实没戴，或许是因为太累忘记了，昨夜思杰不就说皇上因为劳累过度昏迷吗？”
李廷看了看姜明，又看了看贺连和贾亦真，几个人似乎都找不出什么实在的依据皇上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可就是觉得不一样，饶是听了王麒这么说，大家心头的疑惑似乎一点也没被说服。
王麒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这话过于牵强，可那是皇上，能出什么错？总不能是有什么人代替皇上把？王麒眉头一皱，忽然想到姚思杰说了昨天皇上提议到今夜找个人去代替他接待万国朝拜，自己好去休息的。王麒想着，瞬间又否定了这个推测。皇上身边，没有和皇上身材相当，更没有眼神如此相同的人。
王麒看出了连太子都不大认同这个牵强的理由，又强调似的道：“陛下就是累到了。你们觉得陛下不会因为劳累过度有所变化，你们更不会相信陛下会因为劳累而晕倒呢。”
几个人一致点头。确实，若说皇上那里不对劲让大家心头疑惑，那么，皇上晕倒这么大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那就更加恐怖。
王麒看了看姜明和贺连贾亦真，示意昨夜皇上去过鸿胪寺的事，大家心照不宣，这事不便和太子明说，于是姜明边道：“殿下，将军，我先去朱雀门了。”
贺连贾亦真也揖手。
王麒也道：“臣也该去朱雀门了。”
李廷点头，一个人站着无趣，自顾自道：“我去取尚方宝剑。这么重要的事情，父皇竟然交给我做，是要考验我吗？”
李廷抿了抿嘴，想不出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事情要交给自己，平时不是宁愿交给四杰都不交给自己的么？李廷在心头想着，又给自己找个理由道：“大家今天也确实忙，我该出些力了，毕竟我是太子。”
李廷挥手示意卢家两兄弟过来。
卢勇正欲开口问，被卢安拦住，卢安道：“殿下，您不是说您还要去取尚方宝剑吗。”
李廷眼睛一亮，道：“走，去睿王府会一会那个专门惹事的郡主，连本太子他都不放在眼里，今天就看看她还怎么嚣张……”
卢安隐隐觉得不安，这郡主殿下可是京城第一母夜叉，能别惹还是别惹啊。
卢勇只觉得有趣，道：“殿下有尚方宝剑。再说殿下的身手，你还担心什么。”
卢安只是摇头，然而，激动的李廷在前头大布流星，睿王府禁足还敢折腾，哼，今天本太子就要你们看看爷的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