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吉安有些惊喜,又有些感慨,“我对你的老师很好奇,没想到还有人专门研究我的民族……通灵,你看多少页了?”
“老实说,从昨天看到现在,总共三百多页我只看了二十多页……”徐通灵垂丧起来,关掉了闪光灯,“我没有去过欧洲,没有对吉普赛民族做实地考察,对文中太多专业术词或者说是方言俚语不懂意义。”
随着手机灯光消失,暗阁里伸手不见五指。
“我可以帮你。”艾吉安说。
“好、好啊。”徐通灵受宠若惊。
“并将我所学倾囊相授。”艾吉安继续说。
“真、真的?!”徐通灵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艾吉安自豪无比,“我和我的民族一向慷慨。”
“谢谢、谢谢大师!”
暗阁里,徐通灵看不见艾吉安身在何处,只管着猛扎下身道谢。
“叫我艾吉安就好了,通灵。”
徐通灵变得难堪起来,“大师,我们东亚非常重视礼节,我的老师刚教我驱魔时整整用了两周传授东亚驱魔者之间的礼节,从甲级驱魔师再到乙级、丙级、丁、戊、己、庚、辛、壬、癸总共十级事无巨细地交给我。现在您要教我技艺,那您就是我的恩人,我很难做到直呼您大名,这对我来说……太冒犯您了。”
艾吉安打趣地看着徐通灵的一举一动。
而徐通灵也只能一味地苦笑。
“哈哈哈……”艾吉安豁达地笑起来,似乎没打算再追究下去了,“那,你想学卡牌么?”
“哈?”话题一转,徐通灵不明其意,“我是好学生,不可以赌博。”
艾吉安不说话了,像是在等些什么。
黑暗的房间开始变亮,忽然关闭手机闪光灯带来的夜盲作用已经消失,徐通灵渐渐能够看清了点。
他看见艾吉安背靠墙壁,手上不停地翻转和切错扑克牌。
“双子开扇、落牌、单手三段切……”徐通灵一个一个地念着这些花式切牌的技巧,眼里满是艳羡。
以前大师兄最喜欢在除夕夜给一桌子的师徒表演花切,徐通灵还求着大师兄学了两招。
可谁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徐通灵竟然能见到卡牌界登峰造极的人物亲身展现。
艾吉安呼吸突然紧闭,顷刻之间,手上的卡牌尽数飞扬,这些纸牌在狭小的区域里如飞花一般飘扬无声却凌厉万分,每一道神秘的轮廓都化作了睁眼可见的杀机。
笃!笃!笃……
墙壁在卡牌面前像是豆腐,这诗意缤纷的枪林弹雨轰然揭幕而起。
等艾吉安再回复了呼吸,墙壁上全是嵌入半尺的卡牌。
徐通灵闭口不言,浑身是冷汗,就像是被鱼骨头卡住了喉咙,屁股下的八卦阵被汗水微微浸湿。
这几秒杀机之境一脚踹进徐通灵的脑门里,变成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就连老师在这么近距离里都可能挡不住这样的刃雨吧……”徐通灵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感叹出来。
艾吉安抿嘴一笑,这些场景匆匆虚化,化作泡影。
“作为灵体,我不能影响现实,但至少能教会你这个,”艾吉安很是淡定,他料定了徐通灵会有这样的反应,“卡牌,是每个罗姆人的一生必修,我们的每个习俗、文字、行业都会用到卡牌,我虽然不懂驱魔,但我十分肯定地知道,我族的驱魔术一定离不开玩牌。”
艾吉安严肃地盯住徐通灵,“这是研究我们民族一切的基础,你必须成为玩牌好手。”
徐通灵努力镇住心情,静静坐定下来,可惜还是难以平静。
“啊……”徐通灵现在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怔了一会儿,点头干巴巴地说,“虽然在翻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就想到,迟早有一天会开始研习新的驱魔术,但没想到……进展开始只需要一天……不行,你等等,我犯个傻!”
啪!
他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然后欣喜若狂。
“艾吉安大师!”徐通灵从地上呼地间拔起,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伸出右掌,示意艾吉安等他一会儿,“学生准备一下茶水,马上开始拜师仪式吧!!”
“通灵。”艾吉安叫住了他。
“这是第一课。在我们的文化里,名字是命运的安排,尊重名字是对人命运的尊重,直呼名字便是最大的尊敬。”艾吉安似乎是在旁敲侧击,但这又看起来是无心之言。
“所以说……”徐通灵的脑袋还算是思路清醒,“你说了这么多,还非要倾囊相授,目的还是要我直接称呼你咯?”
“唯有这点,我不能慷慨。”
艾吉安抬头,笑得有些狡黠,他的谈吐里总有话中有话的嫌疑,他也总是发射出深不可测的妖异光彩,就是这么一个难以揣测的英杰。
徐通灵的脑袋是有些发麻,在他看来,吉普赛人计较的东西还真不止一星半点而且格外奇特,在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上,这个民族完全不豁达,和“慷慨”不沾边。
突然,徐通灵的手机响了。
徐通灵脸色一沉,神色肃穆地说:“吉时来了。”
艾吉安眼神扑闪,看起来对炼符饶有兴致。
徐通灵从地毯一般大的风水大阵中捡起某个阵眼里的大红烛。
“第一步,起阵算卦。”徐通灵默念,他的手握住大红烛,放入八卦图中央黑白鱼的上方,那里有一张高桌可以放红烛。
“烛火乃十大天干之属的丁火,丁火属阴火,有势则旺,无势则怠,所以我要用烛火窥伺天地大势……上佳的吉时只有开头几分钟。”
说完,徐通灵匆匆爬起来,跑去暗阁外的活动室里忙活起来。
艾吉安不懂天干地支,但也静静听着,这不是问徐通灵的时候,徐通灵看起来很有些手忙脚乱。
他好像在翻操着什么东西。
艾吉安很好奇,终于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送风机,”徐通灵在暗阁门前探出脑袋,“暗阁朝东方少了一扇窗借东风,所以要用到送风机,我刚刚以为装上了。”
艾吉安不明白为什么要用送风机,为什么要借东风。
“找到了,”徐通灵抱起轮胎一般大的抽风机,像鸭子一样一瘸一拐地搬进暗阁,“好了,起炉炼砂。”
徐通灵又从东南角的阵眼里挪来药炉置于黑白鱼中央,那供着红烛的高桌上。
敷呼……
桌子上,药炉底的电磁炉火力全开,跳到了2100摄氏度的高温。
炉里只有薄薄一层红砂砾,徐通灵在暗阁里跑来又跑去,不知道又从哪里抱来一个热水壶,波呲一声打开,然后大失所望,“靠!就这点水了,这群人是夸父嘛我干?”
他回头又冲进活动室,笑嘻嘻地端回来自己的热水瓶走来药炉旁边,“还好还好。”
高温的水落进炉底,仅仅十次呼吸的时间,砂和水一同沸腾滚动。
“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徐通灵长舒一口气,站在八卦图中央,一手抓大豪,一手塞满黄皮纸,待在高桌前严阵以待。
“是要炼成功了?”艾吉安问。
“不,”徐通灵右手捏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怕它会跳闸。”
他的脚狠狠一踏机关。
轰!呼呼呼!
电机声剧烈鸣动,送风机全开起来了,暗阁忽然三面大亮,三扇大窗轰然大开,春日黄昏的风雨失去阻拦,如野马群闯入这四方小小隔间。
“千万别跳闸、千万别跳闸、千万别跳闸……”徐通灵的嘴巴不停啰嗦着,一把把黄皮纸摁于桌面上,再一把把大豪塞入沸腾的红砂中。
黄皮纸纷飞,沸腾的炉砂被天地镇住了声势,徐通灵眼前是风雨交加中的学校。
此一刻,天地之势才是主角。
“炼符,仅仅是借势,成与不成,全看天地赏脸了!”这等风雨里,徐通灵已几近声撕。
“烛灭,落符,停止借势!”
徐通灵近半体伏桌,整整数十张黄皮纸被他一臂摁住,右手抓住沾满烫砂的大豪笔。
好一顿狂草,伴奏着风的缭乱。
“大功告成!”徐通灵脚松机关。
风雨戛然而止,此阁重回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