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确立恋爱关系的男女,彼此间会有一种小心翼翼的甜蜜。他们仿佛刚刚共同拥有了一件稀世奇珍,既想向所有人炫耀又担心会因此引来其他人的觊觎,于是两个人的关系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而变得更加亲密。在两个人刻意的互相讨好和心甘情愿的付出中开始如胶似漆旁若无人,这真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
慕云知道蕴蓉和柳安玠开始恋爱交往以后,没有少打趣他们,柳安玠请她吃过几次饭了还对人家撂狠话,“别以为几顿饭就能收买我,想娶我们家蓉蓉没那么容易,等什么时候通过了本女侠的考验在说。”俨然一副监护人自居。
说到这个,云女侠确实有不得不吐槽的事实。得知蕴蓉和柳安玠交往,谢妈妈越发坚定的走在了让她家闺女不停相亲的道路上。并且不管她怎么解释蕴蓉早就认识柳安玠,谢妈妈总有理由说:“就算他们认识,那也是相亲之后才开始交往的呀。你呀,就给我好好的去相亲吧!什么时候你也有男朋友了,我就不逼着你相亲了。你看人家蓉蓉,比你小两岁呢。”
慕云坚称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每次相亲都照例拉着蕴蓉一块去做挡箭牌。对此柳安玠怨念颇深,对蕴蓉有这样的损友表示无语。
自从柳安玠带蕴蓉回家之后,柳爸柳妈对蕴蓉喜欢得不得了。这个温婉娴静,笑容甜美,又知书识礼的姑娘实在太合他们心意了。没有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也没有奇装异服的穿着,又能听他们唠叨,还会下厨帮柳妈妈做菜,洗碗。于是,三不五时的就打电话叫蕴蓉来家里吃饭,话里话外恨不能让他们立刻结婚才好。
结婚的事情,蕴蓉还真没有考虑那么远,毕竟,她也才上班不久,现在已经通过了试用期,正式成为报社的员工,和慕云张昭然配合的也很好。云姐对她很是赏识,虽然只夸过她一句‘心细如发’。不过对于一个做校对工作的人来说就算是最高的评价了。她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很适合她这样的性格,她喜欢在文字中找到的乐趣,然后看着自己校对过的文字散发着油墨的清香跃然纸上见诸报端。
她也知道,柳安玠和他表哥那么熟悉,表哥早就告诉过了自己的家庭状况。柳安玠一直没有问过她家里的事情,是不想她因此多想。也就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关于结婚的事情,她很感激他的善解人意。就让她先逃避这个问题吧。
这天休息,慕云被她爸妈叫回去了。吃过午饭蕴蓉一个人没有事情做,翻出了以前大学里的一些物品,整理一下。在一个不经常用的箱子里,发现了一件还没有拆开的包装好的礼物,看起来应该是一本书,她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谁的礼物。打开来看,是一本已经泛黄的旧书,台湾女作家萧丽红的《千江有水千江月》。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同学间互相送毕业礼物的时候,她因为在找工作,阿朱帮她收拾的,当时都放在这个箱子里了。她一直没有仔细的翻看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本书静静的躺在里面。
打开扉页,看到一段黑色水芯笔写的字,字迹工整端正,让人想到一个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写字的背影。再看内容这样写着:苏蕴蓉,你好。可能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的存在吧。想到这里小失落一下。就要毕业了,听说你在找工作,以后会留在这个城市了吧。我是要回去自己的家乡的,所以,就算是要临别,我也没有勇气当面说一声喜欢你。也许很多年以后的同学聚会中,我会大着胆子假装开玩笑的和你说,嗨,苏蕴蓉,我以前可是暗恋过你的呢。祝好!林海于2011年3月。下面一行小字:这本书我很喜欢,送给你,你也会喜欢吗?
蕴蓉看完这段不长的字,心里确是波澜起伏。林海,她知道的,一个内向不爱说话的男生。好像是从农村来的,平时很节俭,成绩很好,长得什么模样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高高瘦瘦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平时总是抱着本书在看。虽然她自己也不是爱说话的性格,不过和同学关系很好,男女同学也经常一起参加各种校园社团活动。这些活动林海是基本上不参加的,听同学们在背后议论过,说是因为家庭困难,业余时间他都在给人做家教打工挣学费。那时候还有同学开玩笑的说,大概林海是大学里唯一没有心情和时间谈恋爱的。好像在大学除了行情特别不好的,男生女生都是要谈恋爱的,不然就辜负了大学时光似的。蕴蓉虽然没有谈恋爱,不过还是有好几个男生对她表示过爱慕之意。平时因为阿朱和小雅的关系,也会和她们以及她们的男朋友一起出去玩。仔细想想,大学四年,好像和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这让蕴蓉有些惊讶于他的表白。这样一个沉默内敛的男生,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居然暗恋着自己。但凡年轻的姑娘,有男生喜欢自己,内心总是感念这样的情怀,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只不过不能回应的感情注定是要辜负的。
就好像,她上初三的时候,班上有一个男生,虽然个子很高,但是因为成绩很好,排座位的时候坐在了她的前面。那个男生的名字她现在已经不记得,连相貌也模糊了(估计要不了几年,林海也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吧),只记得他很喜欢穿各种大小相间的蓝白格子衬衣,有着自然卷的头发乌黑浓密,蕴蓉常常想,摸上去一定很柔软。听老师讲课的时候,一抬头就是满目的蓝白格子,因为她也很喜欢蓝色和白色,心里免不了会想,居然连喜欢的颜色都一样,于是开始关注起他的一举一动。蕴蓉觉得他每次胸有成竹的回答老师提问的时候特别耐看,低头思考的时候也很有魅力。可是他坐在她前面很长一段时候,却从来慕云回头和她说过一句话,也不怪她每次想起他来的时候总是一个蓝白格子衬衣的背影。有一次考试,蕴蓉的水芯笔写不出来了,于是习惯性的甩了几下,谁知道居然就甩到了前面的蓝白格子上。蕴蓉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质问,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回头,原来他考试太认真,根本就没有发现被帅墨水的事。那次考试是蕴蓉考得最糟糕的一次,还被老师找过单独谈话,反正她觉得很不安,好像被老师发现了什么似的。老师当然没有发现什么,她一直都是学习好又听话的学生。
那天放学的时候,蕴蓉实在忍不住,用笔亲亲触了前面的蓝白格子,他回过头,很诧异的望着她。蕴蓉红着脸嗫嗫嚅嚅的说:“那个,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墨水洒到你衣服上面了。”他闻言低头去看面前的衣服,蕴蓉提醒他:“是背后。”
“噢,没事,在背后也是别人看,我自己看不见就行。”他恍然大悟,却又丝毫不介意的说:“再说,回家我妈妈会给我洗干净,没关系的。”
说完就走了,那是蕴蓉记得的和他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这也并不妨碍蕴蓉在心里偷偷的喜欢了他很久,蕴蓉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因为太羞涩,也因为她觉得喜欢他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所以,他也从来不知道有一个女生在心里默默的喜欢了他很久。暗恋其实是很美好的少年情怀,是一段不能公之于众的感情,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参与,所以可以编织出各种美丽的邂逅,或伤怀或喜悦。现在想来,那时候喜欢的不过是自己心里想象的一个人,不过是刚刚借了那一个人的形象被具体化出来,不管怎么说她很感谢他,因为他的蓝白格子,绚烂了她少女时期的美梦。
她收回思绪翻到下一页,仔细看起书来。这一看就不能停下来,蕴蓉为台湾民俗的瑰丽与趣味吸引,也为大信和贞观古典又含蓄的恋情所感,这样坦坦荡荡又心有灵犀的感情是纯净美好的。贞观又是这样一个恋家的女子,她对爱情执着,对亲情难舍,对故土难离。从小受到的教育和亲人的言传身教,赋予了她天宽地广的胸怀,以至于最后对于爱过的人给她的痛苦能够释怀,并将之还天,还地,还诸神佛。
默默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尽,蕴蓉无心理会,也不想起身开灯,倚靠在沙发的一角,看见从窗子外透进来的明亮月光,将房间里镀上了一层柔和细腻的清辉,不由想起文中的话来:
千山同一月,
万户尽皆春;
千江有水千江月,
万里无云万里天。
沉浸在这样美好氛围中的蕴蓉慢慢睡去。后来,这本书被她和慕云看了好多遍,两个人都爱极了这本书,慕云甚至说要拿这本书做她们俩宿舍的镇舍之宝。
12月22日这一天是冬至也是蕴蓉和慕云的生日。这一天刚好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她们两个窝在一个被子里,决定好好的睡一个大懒觉。冬天里,窝在暖和的被子里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当然,如果不会肚子饿就更好了。
“要是谁这时候给我们送点吃的来就好了,如果是个男人,我就嫁给他。”慕云把自己埋在厚厚的被子里碎碎念,侧卧着一张娃娃脸,睡得红扑扑的看着诱人,一头短发被她蹂躏得蓬在头上。
话音落就听到门铃响,身都懒得翻,“蓉蓉,一定是你家柳哥哥来了,你去开门吧,最好让他给我们买点吃的来,饿死了。有男朋友就是好噢。”
蕴蓉从被子里面钻出来,稍微打理了一下去开门,却看到张昭然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热腾腾的早点。侧身让他进了门,有些奇怪,“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们没吃早点,特意送外卖来了,怎么不欢迎还是不饿?”张昭然放下手里的东西招呼她们,“虽然你们俩今天又老了一岁,不过看在咱们是老搭档的份儿上,咱也就不嫌弃了,赶紧过来吃吧。”又一脸嫌弃的看着睡眼惺忪的从卧室出来的慕云,“你就不能先洗洗在出来?”
蕴蓉和慕云,张昭然三个人都在报社工作。蕴蓉做文字校对工作,一贯的认真负责。慕云做记者,却是粗心大意。在报社,记者,校对,版面编辑三者中,一直都是记者和版面编辑的关系远好于和校对。多数时候是撞破头,校对和记者不相识。她们在工作中本应水火不容,现实却是她们两个水乳交融。倒是慕云和版面编辑张昭然势如水火,每天都会在办公室里打口水战。在蕴蓉看来,这两个人就是一对欢喜冤家。而且,张昭然虽然嘴上不饶人,却对慕云多有照顾。只不过慕云粗线条看不出来,一直以为张昭然故意和她做对,在蕴蓉面前多有抱怨。蕴蓉感觉他就像是小学生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故意使坏来吸引女生的注意,曾经试探过慕云对张昭然的看法。谁知道慕云却说,“我宁愿天天去相亲,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再说了,我们是天敌,怎么可能?”后来慕云告诉蕴蓉,其实他们俩小学到初中曾经同过几年学,那时候张昭然瘦瘦弱弱的,经常被同学欺负,她还帮助过张昭然,谁知道现在这样忘恩负义。
果然,听到张昭然的话,慕云立刻炸毛,“张昭然,这里可是我家,我又没有请你来看我,要你这么多事?”
“我有说来看你了吗?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看今天是蓉蓉的生日,特意给她送早点来,怎么还要你同意?”张昭然一开口就能把慕云气晕。
慕云忿忿拿过一个肉包子,狠狠的咬一大口,瞪着张昭然,恨不能咬的就是他,一边故意气他,“我说张昭然,你就是心思再昭然若揭也没有用啊!我们家蓉蓉已经名花有主了,不稀罕你这棵狗尾巴草。你就趁早死心了吧!”
“我有心没心关你什么事?再说了,自从蓉蓉来咱们报社可是把我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了,你的烂摊子由她接手,我是对人家心存愧疚加感激,特意道谢来的。”张昭然淡定的回一句。
蕴蓉看着他们从办公室吵到了家里来,眼看战争要升级,哭笑不得的拉开他们。对着慕云道,“云女侠,俗话说吃人的嘴短,你就不能看在热包子的份上对人家客气点。”
“哼,客气,对他客气他就当我好欺负了,不把客气当福气,我凭什么?”云女侠十分火大。
“你还记得刚刚饿得哼哼叫时说什么来着?”蕴蓉看她炸毛的样子忍不住调侃她。
“在饥饿中失去理智的人说的话都是不能作为证据的。”吃完一个肉包子又拿了一碗热汤圆窝在沙发上吃的有滋有味。
张昭然识趣的没有在说话,坐在沙发另一侧,拿着茶几上的杂志翻看。蕴蓉电话响了,进去卧室接听,是柳安玠打过来的。“蕴蓉,生日快乐。”声音一贯的清朗悦耳令人心喜,“起床了没有?我一会来接你。”
“好。天气冷,多穿点衣服,我等你。”
柳安玠闷笑声传来,“像个温柔的小妻子呢,我就来。”知道她会害羞,不等蕴蓉说话就挂断了电话。蕴蓉还是红了脸,心想,做他的小妻子好像也不错呢。
穿好出门的衣服从卧室里面出来,就看到某两只各据沙发一角互不理睬。蕴蓉只好给张昭然倒杯热茶,和他聊些天气方面的问题。慕云扭身起来去卫生间梳洗。张昭然祖籍是北方人,后来父母做生意到本市来定居,好像生意做得还不错就到邻市去发展,又在那里买了店铺和房子,现在住在邻市,他自己一个人住这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进报社,以他名牌大学的学历可以在他父母现在居住的城市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他却回到这个城市里来做这样一份工作。
虽然是北方人,张昭然却长得并不高大,很清秀文弱的样子。除了对慕云毒舌了一些,性格其实还是比较内向。对于这一点,慕云的解释是,“我上辈子可能是他的杀父仇人,算了,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