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回到曹家小院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
半轮皎月悬在天空,在古老的燕京城池中洒了层清冷的光,空气散发出北地初冬的严寒气息。
少年走到小院旁边时,就有扑鼻香气迎来,推开门,厨房的灯亮着,小曹瑜在厨房门外探头探脑。
将带回来的衣物放好,叶离带着些好奇走进厨房。
穿一身白袍,腰间围着围裙的唐公子正在灶台前忙活,黝黑的大铁锅里油烟浓密,看不清他在炒些什么。
还是一身黑衣布鞋的墨翟蹲在灶台后,守着土灶里燃着的柴火,不时拉动几下风箱。
或许是烟囱不畅通的原因,不时有黑烟顺着土灶吹到屋内,窜了墨翟一脸。好在墨翟本来面色就黑,糊上些烟灰,也不怎么显眼。
唐余瞥了眼叶离,又在锅里翻炒了几下,拿起摆在锅台上的一碗素面,熟练地将锅中的食材装到里面。
这次叶离看清了唐余在炒些什么,青瓷碗盛的素面上,铺了层灰褐色的籽状颗粒,香气浓烈,但并不是让人很有进食的欲望。
“药膳。”
唐余半是解释半是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然后向门外招了招手,早就等在门外的小曹瑜迫不及待地跑了进来。
“这些端给你奶奶,都要吃完哦。”
小姑娘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端着面离开了。
打了个招呼,面上糊了层烟灰的墨翟也回房了。
唐余盯着叶离问道;“吃了?”
叶离摸了摸脑袋,这才想起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与此同时,也发现那个钦天监一楼的阴鸷青年仿佛也一天未曾进食了。
看到叶离的表情,唐余“切”了一声,解下围裙,从橱柜里拿出一碗面,递给了叶离。
“谢谢。”叶离道。
走到门口的唐余耸了耸肩,没回应。
次日,叶离起得早,踏着薄雾出门。
少年来到巷口时,郑姓大叔竟然已经在那里支起了馄饨摊。
看见少年走来,和蔼的中年大叔朝他笑了笑,叶离迟钝地回了个笑脸。
依旧是一碗混沌,热腾腾的滋味在严寒的天气中着实不错。
离开时,叶离付过钱,走到一半,蓦然转身,问道。
“我能带份走吗?”
由于没带食盒,只好从郑大叔那里借了个有些旧的食盒装了份馄饨,叶离原本准备付些钱,用以食盒的抵押,可那发福的大叔好说歹说不同意,叶离也只得作罢。
花去小半个时辰,快步赶到钦天监,梁殿依旧身着单薄青衣立在八层小楼外,叶离同他打过招呼,便在梁殿的复杂目光中提着食盒进了钦天监。
顺着二楼下到一楼,伏案而坐的阴鸷青年讶然地看着一手提剑一手提着食盒的少年。
“这段日子恐怕要多麻烦你,请你吃些东西吧。”
秦妃皱着眉头,微微侧头看着叶离,仿佛没能听懂,但片刻过后,秦妃接过食盒。
“谢谢。”
如同昨日一样,叶离依旧观阅着钦天监一楼的落尘典籍,但这次少年正常了许多,看的多是经史类别的书籍。
虽说在这幽暗地钦天监内看些约莫是“科举必考”典籍还是有些古怪,但总比“吟诗作对”好了不少。
半轮斜阳镶在天际时,提着空食盒,叶离方才从八层小楼内走出来,少年眯眼看着远处的昏沉夕阳,才想起又是一天没吃饭,但单纯地坐在书案前却也不觉得饿。
找了家小馆子,随便对付了下,又用洗净的食盒装了些饭菜,回到了桂花巷。
“呀,叶监侯还能抽空顾及贱民,难得啊。”
对于叶离主动带饭菜回来,还给他留了晚餐的唐余表现得很意外。
墨翟还没回来,小姑娘曹瑜仍旧穿着那身鲜艳的红夹袄,在唐余身后“哼”了句,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屑。
但从小姑娘轻松的表情来看,曹氏的病应该是无碍了。
没人注意到,在少年进入院子后,有鬼鬼祟祟地精瘦汉子从巷子口经过。
不多时,墨翟也回来了,吃过叶离带回来的饭菜,木讷地道过谢,就匆匆提着小箱子回房了。
又是一夜无事,此日清晨,初雪化的差不多了,燕京城内外格外地冷,叶离出门时,竟然看到曹氏竟然也起了。
佝偻的老太太望见叶离,笑着说道
“多谢你们这两天照顾小瑜呀……”
比起初见时老太太寒暄客套的笑容,此刻曹氏笑的真实了许多。
不擅长交际的少年勉强对付了几句,就面色发红地溜出了院门。
不出意外,郑大叔依旧在巷口支着摊子。
还过洗净的食盒,叶离吃过馄饨,又拿出带出来的食盒装了碗馄饨,疾步走向钦天监。
又是同昨日一般,和梁殿打过招呼,来到钦天监二楼,再下到一楼,请秦妃吃过馄饨,看起了那些泛黄的典籍。
一连十数日,叶离的生活好像陷入诡异地循环。
少年每日就重复走在钦天监与桂花巷之间,不知疲惫地翻阅典籍,偶尔给唐余他们带些饭菜,多数时候是唐余或是热情的曹氏给他留饭。
终于,在某个同往常一样的清冷早晨,站在寒风里的梁殿打破了这两点一线的单调循环。
“监正今日让你随同我们行动。”
平平淡淡地一句话,如同投在深邃湖泊的一块石子,激起的波纹打破了虚幻地梦境。
猛然间,少年意识到,安静而稳定的生活从来都与自己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