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俏公子穿宽松白袍带风流巾,还是摆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找打样子驱马上前,越过一队神采奕奕的年轻骑士,直到与那先前勒马的小将并肩方才停下。
唐余坦然坐在马上,俯身轻声“嘿”了句。
叶离牵着清秋,仍然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盯着唐余没出声。
先前问话的少年接过唐余的话,对着并肩的白衣公子道;“认识?”
微笑地看着叶离,唐余轻轻点头。
“行,下次一起喝酒。”想了想,那斜背着长条武器的小将军继续问道,“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进宫。”
唐余脸色微僵,顿了顿,道;“就迎到这里吧。”
少年将军问过话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在听到唐余的回答后,连忙回道;“行,我先走了。”
接着又向叶离拱了拱手,未等叶离还礼,便驱马从他身侧呼啸而过。
唐余将马交还给身后的骑兵,站在叶离身侧,同叶离一齐望着从身边相继穿过的一众骑兵,没再出声。
直到这群将门贵胄骑着清一水的雪白骏马都走了过去,唐余方才望着远方青年俊彦高昂的士气与熟练的驭马姿态感慨道;“白羽骑若是多些,说不定还真可以与撼山卫、御林军扳手腕子呢。”
听到这话,叶离点了点头,经过这些天在钦天监一楼的恶补以及先前与唐余在路上的闲谈,不难猜出这队骑兵的来源及那位银甲大氅小将的身份。
骑兵在这片天地出现的历史已经很长了,鸿蒙时代就有关于骑兵的记载。
到了战国末,运用骑兵进行百里乃至千里奔袭的战术已经成熟了,动用精锐骑兵部队在关键时刻逆转局势反败为胜的例子也并不少见。
但谈到对骑兵的运用还是绕不过结束战国乱世的兵圣白牧之,七千骑大破三万敌、连下数十城的战绩纵然经过数千年还是不得不让无数名将自叹弗如。
也正因为如此,白袍兵圣白牧之与他的七千白袍军成了无数尚武青年心向神往的不败神话。
五千之后,天下已然发生了大改变,此时的骑兵除却不能以常理计量的紫塞铁浮屠和数量稀少的北燕贪狼骑,便是以大周令行禁止、秩序井然的七万羽林军和北燕过万不可敌的以凶悍著称的八千撼山卫为最上等。
此外,便是稍逊一等的北燕七部骑兵、紫塞骑兵及多在紫塞外历练过的常驻洛阳周边的北衙骑兵。
一支队伍的素质往往反映在这支队伍的骑兵素质,相应的,组织一支精锐的骑兵往往需要一支庞大而精锐的部队支持。
偏偏数年前洛阳城有个顽劣不堪的少年,向陛下求了道旨意,领了洛阳周边及北地三郡数百个少年郎到紫塞,效仿白牧之的七千白袍军,组了七百人的白羽军。
于是,数年后,北地多了个战无不胜的冠军候和盛名不输撼山卫的白羽骑。
袁斋,袁家二郎,紫塞圣人袁漆之孙,国丈章信的干孙子,遵循天子令留守长安的南衙禁军统领袁庵之子,数千年来少有的获封冠军候的天才小将,回京了。
正对北方的是皇城凌霄门,李霁披了件雪狐绒披风的消瘦背影就矗立在凌霄楼顶,在他身侧的是位佝偻的老人。
老人穿了件紫色公服,带玄色幞头,外面披了件同李霁无二的披风,然而无论是那松松垮垮的公服还是其面目之间的疲惫之色,都无一不显露出老人的老态。
在二人身后,一众侍卫奴婢之中,大内总管萧霄抬头望了望前方,恰好望见二人的披风被朔风吹得翻飞,引得李霁身旁的老人一阵咳嗽。
李霁一边轻轻拍着老人的背,一边同他说些什么,面色恭敬。
萧霄盯着眼前的一幕,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能站在李霁身侧,与大唐天子并肩而立的身份自然不同凡响。
在萧霄前方的老人正是大唐国丈,曾经统领南北衙禁军,在长安一役中同右相陆秀夫配合死守长安的章信。
人们很难将传言中的铁血将军同这位佝偻老人联系起来,就像不会有人相信眼前的这位弱不禁风的老者还是大唐唯二的圣人,是袁漆之前的军方灵魂人物。
当然,更鲜为人知的是在长安一役之中,章信将自己的子侄亲信都安排到最艰难的地方,纵然守住了长安,这位曾经威名赫赫的长安军神的心腹亲属却几乎都死在了长安城墙上。
在那场艰苦卓绝的战争过后,长安还在,长安城中传承百载的章姓将门却是断后了。
萧霄又抬头看了看那位老人,想起自己还是御马监小太监时初次望见他时他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又想起这些年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圣人如何被长安一役之中留下的隐疾折磨的不成样子……
在宫门内威风无二的大内总管不仅感叹万分。
突然,李霁与章信都努力站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向远方眺望。
凌霄门外,有飞骑来。
赤红色的大门在城门将、中郎将的呼声中“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若是平时敢有这么一队骑兵在御道上奔驰,早就引得弓箭手攒射了。
可这时守城的官吏士兵早就得到了指使,于是,在守城士兵敬畏的目光中,这一队披着血色大氅的银甲骑兵呼啸而过。
萧霄脸色严肃了几分,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期待,也不知道那个顽劣却讨喜的爱拉自己衣袖求自己替他圆谎的少年,这些年在紫塞,有没有吃苦呀?
低眉疾步的内侍领着一众少年上楼来,袁斋为首。
望了眼少年们或背或挂的各式兵器,萧霄不由向前走了几步,李霁挥了挥手,萧霄又退了下去。
“参见陛下。”
走至李霁面前几步,袁斋拱手行礼,后面一众初次面圣显得十分紧张的少年亦手忙脚乱地跟着袁斋行礼。
身着盔甲不下跪,这是军中的礼仪。
萧霄余光瞥了眼不远处拱手而立的少年,有些意外,去时少年,归来将军。
李霁显然也被袁斋的架势糊弄住了,权掌天下的天子向身侧的国丈望了眼,章信也惊讶于面前这个干孙子的严肃做派,对李霁苦笑回应。
“免礼。”片刻过后,李霁方才回道。
年轻小将立刻弹直了身子,扯着嘴角,对旁边的佝偻老人道;“干爷爷好。”
旋即又眯着眼,微微笑着对在两人身后的萧霄道;“萧公公你也好。”
于是,板着脸的大唐天子与同样严肃的章国丈方才舒展了容颜,李霁伸手笑了点了点面前曾以顽劣出名的袁家幼子,什么也没说。
在他们身后,萧霄依旧弓着腰,眉梢却攀上了笑意。
归去之前,皆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