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宽阔的神武大道上,有银白色的细线划过,如同留在泛黄古卷上的写意风流的一笔墨。
伴着清脆的马蹄声,一队骑兵呼啸而来。
微微刺眼的阳光里,骑兵们贴身的银甲熠熠生辉,为这群年轻的英雄们添了层炫目的光晕,身后的猩红色大氅随着奔腾翻扬不止,在这色彩有些单调的城池中很是显眼。
北城不比南城,肃穆的气氛让这里少了许多享受暖阳的闲人,但神武大道作为北城主道,此刻还是有不少行人。
这些行人或衣着华丽,或穿着官服,都错愕地盯着这队呼啸而过的银甲骑兵。
自从洛阳成为新京之后,除了加急驿报,就很少有人敢在这燕京主道上骑马奔腾了。虽说大唐没有官方禁止这种行为,但也没人有勇气去试探朝廷的底线。
所以,那队刚刚意气风发的年轻骑兵到底是什么来头,敢在神武大道上骑马飞驰?
这群行人中不乏有见识者,看着骑兵们不同于大唐制式黑甲的银甲和清一色的白色骏马,又联想到近日以来的传言,便推断出了这群人的来处。
于是,盯着这队闪着银光的骑兵,年轻的少女脸上泛起红晕,拄着拐杖的老人生出感慨的味道,穿着绯色官服的官员则面容严肃,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情。
小侯爷回来了。
叶离眯着眼站在路旁,这队骑兵的技艺高超,腾挪之间,就干净利落地避开了路上并不算少的行人,这种御马的技术不是简简单单的练习能够做到的,这需要经历鲜血的洗礼。
可少年毕竟还牵了匹不安分的小马,所以他早早地就等在路边。
马蹄声越来越近,“清秋”有些不安地刨起脚下的黄灰色地砖,叶离拍了拍小马的脖颈以示安慰。
一队银光之中,突然有声高昂的嘶嘶声响起。
“清秋”猛然发力,缰绳从卒不及防的叶离手中溜走,冲向大道中央。
银光同枣红色的残影在神武大道中央相遇,突兀出现的小马不出意外地引起了骑兵队伍里小范围的慌乱。
好在这队骑兵不论人马都训练有素,在几声悠长的吁声过后,大多停在了“清秋”之前。
唯有奔跑在最前面的一匹白马离“清秋”实在太近,几乎不可避免地撞向小马。
马上的骑士穿着银甲,闪着刺眼的光芒,看不清面容,只见他身体后仰,猛拉缰绳,白色的骏马就人立而起,近乎直立。
这是个很危险的动作,不论是对骑在马上的骑士还是疾驰的骏马。
白马的后蹄大幅度地颤抖了几下,连带着整个马躯与在其上的银甲骑士都抖动了起来,骑士抱住白马马首,身体前倾。
前蹄踏地,神武大道上的地砖碎作数块,白马终于载着骑士落了下来。
枣红色的小马看着身前的一人一马,眼中露出恐惧的神情,却不知道是在后怕刚才的生死一线,还是单纯害怕面前的人与马。
叶离终于赶了上来,他握住小马的缰绳,抬头上看。
逆着光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个骑在马上斜背着长条状武器的泛光剪影。
适应了阳光之后,叶离有些意外看到的居然也是个少年。
少年身材高大,鼻梁高而挺,皮肤有些暗沉,眼中却是神采奕奕,漆黑的双眸中仿佛装着不尽日月星辰。
很多年之后,叶离还会想起初次见到这个少年时,他眼中藏不住的光芒,以及那份独一份的自信傲然、满是希望。
拥有那种独属于天之骄子的锋芒的少年,往往会惊艳一个人许久吧。
骑在马上的少年俯身安抚“呼哧”喘气的白马,过了片刻,才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叶离。
叶离拱手,正准备致歉,少年却突然驱马上前,走向“清秋”。
白色的骏马直勾勾地盯着“清秋”,马眼瞪得很大,却看不出恶意。
叶离这才注意到那少年胯下的白色骏马,白马四肢修长,姿态优美,浑身的肌肉绷紧着。这白马仿佛是由上好的白色玉石雕刻而成,又好像是东南顶尖的窑炉烧出的绝世白瓷。
若是仅仅如此,这还只能算是顶尖的好马,可若是再添加上那双神异有神的双眼,这就是天下无双的清秋马了。
作为兵圣白牧之曾经的坐骑,清秋马以相马大师“四蹄生风,马踏飞燕”的评语闻名天下。
得到一匹清秋马是骑士的毕生梦想,可少有骑士能得到草原上生性最桀骜的清秋马的认可。
据说甚至有爱好骑射的大唐皇帝,派人从草原上掠来一匹清秋马,花了一辈子去征服那批马,可纵然他是纵横天下的天子,也没能收获清秋马的认可。只能把那匹天下无双的骏马藏在宫中,做观赏之用。
而就在光武四十五年的初冬,洛阳街头,初雪化尽,两匹天下无双的清秋马相遇了。
“清秋马?”坐在马上的少年盯着枣红色的小马,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对,性子不安分,还望包涵。”叶离点点头,看了眼少年胯下的白马,回道。
相比同样神俊的“清秋”,少年胯下的白马成熟了许多,训练有素,带着股凌然的气息。
若说“清秋”给人的观感是天赋绝伦的少年,那少年的白马就是睥睨天下的将军。
与族群失离后被捕,又被转手倒卖的小马已经很久没感觉到这么大威压了,像是被放在皇帝面前的孩童一般,“清秋”不由自主地倒退着。
白马后方,又有响声响起,有人驱马向前。
来人穿的却是一身素白的长袍,嘴角噙笑,或许是先前藏在一片银光中,没被叶离发觉。
驱马来到叶离面前,白袍公子唐余侧头看了眼“清秋”,又把视线转到叶离身上,拖着音“嘿”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