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光线有些暗,我倘徉在菩萨佛像下。
我一直想问:“佛是什么?”或者是“怎么会成为佛呢?”
可是庙里没有一个人,我不好意思问,也不会有人回答。我知道这会儿是夜晚,虽然光线感觉像白天。
我想回家,可是要走过大河沿的,那里是一片乱坟岗。我不想走到大河沿,可是要回家的。我不想看到的,偏偏都来了,乱坟上是各种各样穿着各个朝代服饰的人或者是鬼。天空也不是白天的光线了,阴森森,怪怕人的。
我只想悄悄地穿过去,不惊动他们。可是脚下像铅,走不了了。画风突然间就变了,他们衣衫褴褛,啃着树皮,他们是太饿了,要吃的。
“人,是个人!”一声晴天霹雳。
我惊恐了:“我,我,我什么都没有。”
“我们要吃的,我们饿!”
他们在身边叫着:“饿!饿!”
我的心跳得好急促。我还太小,我什么都不曾有,我给不了他们吃的。只觉得心脏急促地跳,心口都透明了,心要蹦出来。猛然间我扒出了自己的心,血淋淋的心脏,双手捧了起来:“我什么也给不了,我终究也会跟你们一样,我只有颗心,你们要吃就吃吧。”
“这个人有心!人还有心,我们要吃!”
不管是人或者是鬼都扑过来,要吃我的心。
“唬!”的一下我就醒了,太吓人了。我总是做梦,有时还是半梦半醒之间。
我出麻疹躺在床上有几天了,现在是公园世纪1984年的初春。我床边有一个苹果,一个橘子,房子里还有一担两稻箩的干荔枝。
我在世纪的1974年出生,从我生下来的最初记忆,是穿着一件姐姐破破的花棉袄、开裆裤,走在路上。我这几天努力地想了想,最初的记忆只有这件了。那是冬天,我要去大伯家,那时候大伯家还没有搬过来。本来去大伯家走大路就可以了,但是我怕路上君侧家的鹅,只有从稻田绕,要穿过月塘,那个时候塘埂还很窄,中间要迈过一道有水的缺口。
我只记得那道有水的缺口我是迈不过去的,也许是我不够勇敢。站在那里望见天空是那么的深蓝,月塘水面平静,没有一丝波纹,水面下的天空是湛蓝的,也许在我那幼小的眼睛里看到的就是不一样吧,记得那时就二、三岁。我用手去戳水,感觉触到了天,那会儿我记得是站在水面上的,水面是一面镜子,一面平整的镜子,镜子里有深邃的湛蓝天空。那一刻整个世界是奇妙的,充满了玄幻。然后我就看到了天上有姐姐,我说的这个姐姐当然是薛小家,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月塘下面稻田在冬季是种植油菜的,油菜需要除草,冬天里人们上工,一排排锄草。我小时是个小尾巴,喜欢跟在爸爸后面跑,而我的后面也跟着一个小尾巴,是我家养的那条黄狗。爸爸那会是个会计,负责计工分。我在田埂边玩,爸爸夹在女人堆里锄草。我只记得王家嫂子跟爸爸开玩笑:“你这个人老实,明年的会计还选你。你人会唱戏,唱一段黄梅戏给我们妇女听听吧?”爸爸还没唱几句,远远的有个人在喊:“男人都在洼子里,等你半天了,队长让我来喊。”
“琚老大烧锅的跑回家了,我等她会儿记工分。”
“你这人管她吊事,直接扣她半个工,她不卡在散工前是不会过来的。”
“会计,你别听他的。她那个来了,这几天不舒服。”王家二婶笑嘻嘻接口道。
爸爸跟着那人朝洼子地里走去。那人嘀嘀咕咕:“这帮妇女,一天锄不了几块田,中途不是这个跑就是那个跑,散工前就过来捞工分。”
在我的记忆里,女人们一会儿之后便走的走,溜的溜。三、五个聚在一起打野菜,散工带回家。
在春天里,我要帮着妈妈看守麦田,不让鸡去糟蹋。妈妈是病人,只能分担集体上轻松的活。挣得工分也少,算个大小孩的工分,半个工有时八分工。所谓的鸡只有几只,只有一户人家,她家的篱笆插不牢。唯一欣慰的是,妈妈常常会赏我一勺糖,有红糖,有白糖。妈妈常年生病,在村里按计划能领到定额的糖。出了我家的后门,只要在山坡上站着,或者躺着就行,那几只鸡也是好半天才想起溜出来,让我兴奋地冲上去,弄得鸡飞狗叫的。那时候草地是绿茵茵的,整个春天里,让我闻足了青草的芳香,可惜后来便没有这样轻松的事儿了。
记得有天早上,爸爸领着我绕到村子西边坡地,我才知道在王家这边坡地上,村子里还有个桃园。爸爸要进园子摘几个桃,不巧碰上看守桃园的王家嫂子看见了就喊:“我是看守桃子的,不能摘。”
“园子里还有几个桃?总该让我们那边几户尝个鲜吧,都偷摸着摘吃了,我们可是看着长了桃,熟了可连个桃儿毛都摸不到。”
“村里只让看守白天的,晚上可没给我工分。晚上人来摘桃,我可管不了。”
桃子是找着了几个,村子里桃园,那桃子我就吃过这么一回,后来都砍掉了。
从我的记忆里,还找出几件带有历史意义的事儿。在世纪的1979年国庆前夕,听爸爸妈妈说,三姨和三姨夫要参加乡镇上30周年国庆节庆祝游行。妈妈总是担心路途太长远,怕三姨走不下来。爸爸让她不要担心,三姨身体棒,个子魁,在村子里算是身体康健的了,三姨夫当兵退伍军人回来,身体素质都是过硬的。妈妈说那是当然的了,我家老三当初不就是看他那人是当兵的,身体好才肯嫁的,他们二人结合也算是强强联合,两个人都身强力壮,不像我病怏怏的。
至于国庆游行路线的路途遥远,我是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当游行队伍顺着圩埂走过来,穿着白衣服打扮的三姨挥舞着彩绸还向我们打招呼,三姨夫在民兵方队,还扛着一杆枪。有人打鼓,有人敲锣,几个方队顺着香埂,皇圩埂走过去煞是好看。晚上邻县河对岸堤坝上,也有游行人群在庆祝,还放了烟花礼炮。在我的记忆这些都是真实的,可我询问别人却说这些都是没有的,根本没有这事儿。
在家后门口山坡上的草丛里,我蹲着拉粑粑,不远处树丛下有只兔子小心翼翼地扒拉草做窝。它有时也看看我,我就这么看着它,我们相持了很长时间,忽然兔子警觉跳走了。我听到有人声,爸爸和几个人走过来。
我急得大喊:“爸爸,爸爸,我粑粑拉不出来。”爸爸看着我满头大汗,说:“你贪吃辣椒太多了,叫你少放点辣椒糊拌饭吃,你还不肯,你用手抠。”“我不干!”爸爸折下一节树枝蹲下来给我帮忙。
“会计,我们自己来给你家量屋基场地了,分田到户这一时事儿太多,后面还有好多家呢。”就从这一时刻起,我了解知道了全国正在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历史性事件,分田到户,80年代我们已经改革开放了。
分田到户以后,人的干劲就不一样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整个农村的面貌大大变了一个样。姐姐她们割稻子,觉得田埂边的柴草太碍事儿了,就先砍了柴草再割稻。田野里的乡民看见了都说这个不错,柴草割了还会再长一茬。都纷纷砍了柴禾再割稻子,连田埂边的小草都用锄头铲一铲回家,大道上遗留下的零星碎草早被扒拉得干干净净。
妈妈再三告诫我们:“娃儿,分田到户了,要拿出干劲。稻田里一个稻穗看到了都要捡回来,那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田野里到处都是辛勤的农民,大人孩子全家出动,哪里找得了一个懒散的人啊,个个干劲十足,那种激情迸发的场面给了我深深的震撼。
晒谷场上一家家堆着小山一样的稻穗,夜晚了田野里人们才姗姗离去,月光照耀下来整个田野明晃晃的,就在那片田野里,留下了劳作的人们激情迸发的余温。那片有着温度的田野,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从而影响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