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饰精美,衣冠华贵,此时正襟危坐,加上周围如同衙役一样肃立着的家丁,恁的生出些威严清冷的气质,真有一种大家主母的威势,即使方甚,都不由得略略心悸。
至于其姿色,在从她的气场里缓过神后,方甚看来,只能说是中上,尤其比起亲来迎接自己的贾氏,则差了不止一筹。
“湛儿”,陆氏端坐在那,就像一尊雕塑一样遥遥的叫他,声音毫无感情,直让方甚感叹:为什么一样的称谓从不同的人嘴里喊出来,情感色彩的差别就可以这么大。
“是,姨——姨娘,我——我……”像是被陆氏的威严吓到了,方甚连答话都有些吞吞吐吐。
“好了,湛儿,不要紧张,过来,让姨娘看看。”见自己的威严似乎有些过头了,陆氏也就没有再端着架子。挥挥手屏退下人,脸色也略舒缓些,顿时,只留着三位主人与几个丫鬟的厅上,气氛平和了许多。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见他始终低着头,陆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出言道:“湛儿,你是开节王之子,即使是全易国里,也还没有什么值得你低头的,以后要都是这样,那还怎么出门!”
“姐姐,湛儿这不是刚回来吗,过段时间自会适应的。”这是贾氏在维护方甚了。
陆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看着他说道:“现在好了,你一回来,你父王一直以来的后顾之忧也就没有了,他一会儿才会见你,先跟着姨娘去看看你大哥吧。”
方甚注意到,陆氏的语气前后变化极大:先是威慑,再是亲切。若是平常的一个乡野小子到了这里,说不得就得这样被她震住。
同时,方甚敏锐地感觉到,二姨娘陆氏在说到他的大哥时,隐隐有一丝悲哀之色,而贾氏倒是颇为难得地用一种很是解气的神色看着方甚。
“走吧”,陆氏淡淡言道,在前面已经迈开了步子,同时示意方甚跟着。
被二夫人引着,方甚开始想着这个他将要见到的大哥——房理。
开节王长子,也是在他之前王府唯一的子嗣,由陆氏所生。
身份地位自不必言,为人谦和又极有才华,在京中的上层弟子中为人处事一向极讲规矩,在各豪门大族间算是有口皆碑。
唯一的不足就在于他风流成性,常常流连花丛,这一点上,比起父王来差了太多,为此,不知被开节王训斥了多少次。
若仅仅是如此,瑕不掩瑜,他成为开节王世子几乎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听说他一向体弱多病,又不惜身,导致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连他视之如命的女色都慢慢地少近了。
近来许久,他的活动也越来越少,几乎没在人前露过脸。外界甚至传言:房理已死,开节王后继无人。现在看来确为谣传,但联想起陆氏的那几句话,事情恐怕又并不是那么简单,否则偌大一个王府,也不会这么急急的接回他了。
作为明面上王府的唯一男丁,房理就居住在正厅东面,不久,方甚就跟着到了。大批黑衣护卫把房理的屋子围得严严实实,警惕的目光四处扫视着,看到两位夫人过来,这才为她们拉开了门。
“植物人!”
进入内间后,方甚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物件,这三个字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就是房理了。
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现在这样的状态,若不是还能够看到他起伏的胸膛,方善甚至以为在这个有这么多人护卫的房中,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怪不得要自己来见他,怪不得要接回自己,难怪……
亏他一路上还腹诽,房理的谱如此之大。
外界传言房理已死,虽然不实,但也差不多了,以他这个样子,开节王不白发人送黑发人都要谢天谢地了。
原来表面风光的王府,内里却是这样,一旦失去了继承人,强大的王府立即就等于无根之萍,不知道明里暗里,多少人都会瞄着这儿,且不说开节王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就是他尚且健在,也难以镇住鼓噪的人心。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开节王府权势过盛,自然就引来了太多的目光,一旦其陷入动乱,有心之人自然有利可图。
到这会儿,方甚总算明白,在这个当口把他接回来,不是让他直接继承开节王府,毕竟房达还活蹦乱跳着,但一定要让外界知道他房湛,是开节王的继承人。
这样一来,打着歪主意人也就会暂时收起贼心,难怪进城的时候那样的大摇大摆,肆无忌惮,专要从人流最多的东门走。
想明白了这些,方甚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失落,但突然之间,望着床上躺着的房理,他心里又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开节王壮年之时,面对着如花似玉的几个夫人,只生出了这么一个儿子;而到了房理,就更不行了,一个万花丛中过的人,这么多年下来,却一个子嗣都没有。
要知道,在他这个年纪,民间的许多人,已经一群孩子满地跑了。难道上流社会的避孕措施已经做得那么完备了吗?就算如此,房理还需要这个?
方甚心里对房理恶趣味个不停。但另一边,看到这样的儿子,尽管陆氏早已经习惯,但还是不由得伤感起来,眼巴巴地望着。
好像这样她床上躺着的儿子就能醒过来,活蹦乱跳一样。到时候,即使他想要多少姑娘,自己也绝对不会阻拦,还会竭力帮他瞒着他的父亲。
陆氏在那儿兀自一厢情愿着,却把带来的方甚撂在了一旁。良久,她才记起还有事要做。
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这才挪开了定格在房理身上的目光,转过身来,对着方甚严肃地说道:“湛儿,你都看到了,大概你也猜得出来,这床上躺着的,就是你的大哥房理。”陆氏的眼眶红了红,仿佛勾起了她心底的伤心事,停顿片刻,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见状,三夫人继续为他解释着:“大概在数年以前,你大哥偶尔感觉四肢无力,行动迟缓。开始王爷以为他是……”贾氏看了看陆氏,没好意思继续说,跳过了这一段。
“直到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他四肢上的肌肉都逐渐萎缩,连行走都逐渐有些困难,我们这才陆续请来许多名医,但无一例外都对他的病束手无策,甚至于连这个病的名称都无法确定,渐渐的,就到了你看到的现在这样。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房成,带殿下去见王爷吧。”
终于,一等贾氏说完,陆氏就像结束了什么酷刑一般,十分急切地对着房成命令道。
“是!”房成毕恭毕敬,连腰几乎都弯到了地上,头更是抬都不敢抬一下。对着方甚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引着他离开了这里。
二人出了东面一大片的房屋,沿着长廊,向北面走去。
“房成啊!这府里除了王爷两位夫人和大殿下,还有什么人吗?”方甚看似随意地问道。
“回殿下,在从前,就只有这几位了。这王府里,王爷一向事务繁忙,少于露面,但每次有幸见到王爷,我们这些下人,大气都不敢喘。大殿下……也一样少于露面。”房成果然不愧在王府里混了这么久,其人果然十分机灵,方甚只略略问了一句,他便很自觉地为方甚讲解着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