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意料的是,很快地,就有两个人影疾步走了过来,看样子,正是自己的爹和娘,见状,他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他的印象中,双亲都应该有着伤病。就算是在这一年中已然痊愈,现在也不应该行动如此矫健才对。下一刻,两道人影跑到他的面前,做出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举动。
“罪属房九、房十四——叩见殿下!”
“砰”“砰”,两人的头重重地叩在地上,直像要把地面砸出一个大洞一样。
啊?方甚正愣神间,却听得左邻右舍都传来窸窸窣窣脚步声。
他顾不得许多,伸手捧起爹娘的脸,却惊怒地见到他们满脸的血污,刚刚叩破的额头上还血流不止,但更多的却是以前所留下的旧伤和干枯的血痂。
他伸手将之抹净,见到了自己常常挂念的脸庞,不正是自己的爹方玄和娘刘氏。
虽然政府规定了男女平等,但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女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有这种地位,自己的娘,作为上一个时代里的女性中的一员,又生在贫苦家庭,自然连名字都不会有。
“是谁?是谁干的!”方甚怒不可遏,看到爹娘脸上的血污和凌乱的头发,就知道他们一定遭受过非人待遇。
愤怒之余,方甚隐隐感到一丝异常:他的爹娘根本不像从前一样温情默默,这会儿却像两个铁水浇筑的人形模块一样,毫无表情的跪在那里。
若不是听到他们的声音,见到他们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感到他们尚且温热的身体,他都会以为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两具并非活物。
“怎么啦?”方甚又问道,同时却是伸出手想将自己的爹娘扶起来。
回答的他的却是身后门被撞开的声音。
他扭头向后看去,只见那进来的人皆是自己家平时的左邻右舍,人数还不少的样子,领头的几人是这里一向较有威望的。
“三政爷爷,成叔,你们……?”方甚一边喊着他们,一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就他所见,领头的几位在这里德高望重的长辈,都和爹娘一样,毫无生机。
果然!
“罪属房三、房七……叩见殿下!”
饶是方甚,心理足够强大,现在也懵了。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为方甚答疑解惑。
来人一袭华贵的暗色锦缎衣衫。面容说不上英俊,也算是有棱有角。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房中。
“殿下!”这人恭敬地行礼,却不是其他人那样的叩拜大礼。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不屑。
见到此人出现,方甚的爹娘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精光四射,面现果决之色,哪里还有平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只见他们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各自拔出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脖子上划过。
动作之快,以至于当他们颈上的温热的鲜血喷射到方甚的衣衫上时,他才反应过来。
而方甚甚至连对他们的最后一声呼唤也不及发出,地上原本跪着的两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竭力抑制住颤抖的身体,一双手似乎要把里面的关节握碎,方甚压下杀人的冲动,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如同毒蛇一样锁定了对面的那人。声音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崩出来:“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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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一座高大的城门前,人来人往。
城门前兵士众多,守城士兵极认真地盘查着过往的行人,戒备极其森严。
这些士兵们又明显分为两队,黑甲的一队无论是数量,还是在气势上都远胜黄甲士兵。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径直朝着城内驶去。
“站住!”
见其没有停下接受检查的意思,两边披着一身黄色重甲的兵丁伸出长矛横在车前,将其拦下,同时警惕地喝道。
“下车!”那士兵十分凶横。
“开节王府!”驾车的车夫气质非凡,且毫不胆怯,同样站起身大喊一声,却似乎并不是朝着那士兵。
话音未落,原本列在城墙外的大批黑甲士兵立即聚拢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十分规整的方形队列,目光齐齐投向车夫。
待见到那他手中的一块刻有“开节”二字的令牌时,再不犹豫,通通单膝跪下,膝盖砸在砖石地面,发出整齐的撞击声。
“参见殿下!”
虽说只有兵丁几十人,但在这人流密集之处,他们声音齐整,直上云霄,倒显得气魄非凡,震撼人心,连出入城门的人流都被震得停住了,行人们纷纷瞪大了眼睛,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将帘子掀开,从中缓步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过他的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却远超他表面所显出的年轻。
“都起来吧。”青年看也不看地淡淡吩咐道,同时抬起头,看向城门上方的大匾——定京。
他心中不禁好笑,如此听起来具有古代特征的名字,现在居然被叫做首都。
首都定京,听起来好似来自于不同的时代,经过剪切后拼接起来的一样。
这少年显然便是刚刚目睹了“父母”离世,与眼前的这个名为房镓的马车夫绕道灵州,颠簸了月余才来到京城的方甚。
呼……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他整个人才放松了许多。
现在的他已经逐渐适应了“开节王之子”这个身份,一举一动毫不生涩。看得旁边的房镓也略有些恍惚:这还是不是一个月前,自己在贫民窟里捞出来的那个小子。从前常常出现在眼中的不屑神色早已通通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与惊讶。
他还清楚得记得,自己所护卫的这个年轻人,在面对着那些手持长刀,距其不足一丈的乱贼时的那种镇定,且使他心中升起一种啪啪打脸的感觉的是:原以为这个半大小子会被吓得魂飞天外,奸声呼救,再不济,被吓得哭出来都是有可能的。
结果对方却是一脸冷冷地看着他,好像在质问:这就是你对我的护卫吗?况且一想到这还发生在,刀已经到了他头顶的情况下,就尤其令人心惊。
再一想到,也许未来自己所效忠的对象就是眼前这人,他就再也不敢放肆。
房镓以此看清方甚,方甚何尝不是因此了解房镓。
一开始方甚只见派这样一个人来接自己,还遣走了早先潜伏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扮作自己邻家长辈的人,方甚心中对自己的身份微微有些看不上,心想,自己这个殿下多半是个水货。
但当在途经灵州时亲眼看到此人轻轻松松灭掉一支规模不小的土匪群后,他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此前这人一直对他的不冷不热毕竟武人都是有傲性的。
在那之后,方甚除了对自己的这个车夫兼护卫高看了不少外,更加意识到自己这个殿下,看来真不是那么轻飘飘的。
同时可作为印证的是:早听房镓说,到了定京,会有王府亲兵护卫自己进城,原本自己到这里,除守城兵外,没看见什么其他兵士,却没想到哪些人就是这近在眼前的大批黑甲士兵,亏他之前还对定京的防卫之严咂舌不已,其中竟然有一半都是为自己来的。
同时他也敏锐地意识到,一个贵族王爷的镇府亲兵,居然能与联邦政府的守城军队同立于一处,而守城军好似习以为常,十分自觉地为他们打起了下手。
须知,在皇权社会里,一个王爷的实力就是再大,也不能这么干,这几乎就是明面上挑战帝王了,但即使是现在的自由社会,能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