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赶到东门的时候，南门的斗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没弄懂郭孝的目的何在，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抓紧时间布置防御。
他有预感，敌人今夜一定会攻城的。
......
又是一个回合，两马错镫。
赵玖感觉手中手中偃月刀重得好像一座山，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白天和张大目一番鏖战消耗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次的敌人走的还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每一次硬碰硬的结果就是赵玖感觉自己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血肉，每一根骨头都在悲鸣。
这个夜晚实在是太黑了，即便是有火把照明，赵玖的视野依然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偏偏敌人还一身黑，赵玖有时候甚至需要借助耳朵来判断敌人的攻击。
破空声响，巨蟒吐信。
赵玖想要躲避可是为时已晚，只好举刀招架。
蛇矛的矛尖将大刀紧紧咬住。
咔嚓！
在赵玖惊愕的目光中，自己的兵器就这么折成了两段。
来不及心疼陪伴自己多年的兵器，赵玖利用偃月刀为他争取到的半个喘息的时间，堪堪避开了要害。
外形如同龙爪的肩甲破裂，为它殉葬的还有一大块血肉。
鲜血如涌，几名离的近的士卒甚至能看到赵玖肩膀伤口处露出的白骨。
剧痛带来的昏厥先一步抵达，惨叫尚且没有出口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玖儿！”
赵莫凡目眦欲裂。他长子与次子都死于藩王割据时的战争中，唯一的一个孙子也早早夭折，赵玖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也是赵家唯一的香火。
赵莫凡将自己的一切都倾注到了赵玖身上。
蛇矛上的鲜血是那样刺眼，即便是在黑夜之中，那点点鲜红依然在赵莫凡眼中清晰可见。
黑蛇的信子悬在昏死坠地的赵玖头顶，也悬在赵莫凡心上。
蛇矛离赵玖太近了，城下举火把的士兵一时间也不敢上前营救。
赵军的士气衰落到了极点，这正是斗将越来越少的原因。一旦出现生死，对士气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有时候几乎是将胜负完全寄托在两名武将身上。
如今，除了一些对自身武艺极度自负或者被小说演义烧坏脑子的愣头青，已经很少有人斗将了。
火光骤明，郭孝端坐在露天大轿上的身影出现在赵莫凡视线之内。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注意力完全被斗将吸引，以至于没有发现敌人居然已经这么近了。
“赵先生，久仰大名。”
毫无意义的废话。郭孝的声音比之前些日子似乎更加苍老了，他不过三十多岁，可是声音却像五十多的人。
赵莫凡没有回应，如果城下躺的是别的什么将领，他一定不会管他的生死，趁这个机会说些什么挽回一些士气。
可那是他的儿子。
如果再早上十几年，赵莫凡依然可以狠下心来。
可惜没有如果。
主将的沉默令士气更低了。
“令郎之勇令本王佩服，天君有旨，说赵玖这般勇武之士不应在今日殒命，特令本王将其送还。”
郭孝话音刚落，黑甲大汉翻身下马，一手持矛，一手抓住赵玖的衣甲，将他拖到了赵军面前。
鲜血依然在流，地上那一道猩红的血印是如此扎眼。
如同丢垃圾一样将赵玖丢在地上，黑甲大汉一言不发地掉头离去，翻身上马，护送郭孝离开。
过了一会，赵军的士卒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赵玖抬起来，从只露出一条缝隙的城门匆匆退去。
听到襄阳城门闭合的声音，赵莫凡心里的这块石头才落地了一半。
很快，这块石头又提上去了。
如同潮水般的敌人向襄阳涌来。
这一次没有降卒，全部是黑甲兵。
......
“怎么了？”
被从浅睡中唤醒的周瑜紧张地四处张望。
“这些日子有人联系过你吗？”
顾为之坐在桌旁，将蜡烛点亮。不算明亮的火光的照耀下，他巨大的影子霸占了整面墙壁，他瘦小的身体也在影子的衬托下威武了不少。
“没”字都已经到了嘴边，周瑜又把它咽了回去。
“我今天上茅房的时候，发现茅房的墙壁上有河工留的记号。”
“什么记号？”
顾为之双手在胸前交叉，两个食指和拇指翘起后虚靠在一起，神情好像一个大人。
咽了两口唾沫，周瑜才说道。
“城中起火后，围攻刺史府。”
顾为之靠在一起的食指分开了。
“记号是今天出现的？”
“我不知道，记号并不起眼，我也是今天无意中才发现的。”
顾为之点点头，食指再一次合拢。
从周瑜平日的言辞中，顾为之发现他们这些经历过河工叛乱的人，无论是叛军还是官军，对郭孝都颇为敬畏。这也是郭孝能够盘踞荆南的原因之一。
顾为之没有亲身经历那场战争，战乱之中也并没有人详细记载究竟郭孝究竟做了什么。
他嘴角挂着危险的笑。
他看到了胜利，看到了复仇。
......
太阳升起，敌人渐渐退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艰难的一夜，郭孝的人居然连火把都不打，抹黑作战。城上的士兵一开始还可以借助城头的火把与铜镜提供的光亮看清敌人，可是铜镜很快就被弓箭摧毁击落，火把提供的视野变得极为有限。
黑暗中，襄阳守军弓箭的准头大幅下降。
与之相反，城头的火把让弓箭手们成了敌人的最显眼的靶子。
失去了弓箭这一守城最大的依仗，黑甲军很快就爬上了城墙。
一夜厮杀，郭孝在南门丢下了大约两千具尸体。
赵莫凡粗略估算，自己这方的损失有一千人。
这是他打得最难看的一仗。
作为守城的一方，伤亡竟然和攻方只有了一比二。
他的腿又开始疼了，他扶着城墙垛才勉强维持站立。
“将敌人的尸体通通扔下去。”
亲兵唱了个诺后就去传达命令，可是转身时却狼狈地摔了一跤。
在赵莫凡不满的目光中，他急忙爬起来，快步离开。
在城墙砖的缝隙里，一颗豆子躺在那里，没有人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有将夜搦，玖与战，不敌。孝因势驱死士，间之妖兵，攻城彻夜，天明乃还...
——《赵书·郭孝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