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子的棺椁已下葬,在金陵去世的人不可停留超过7天还不下葬。赵博虽然对父亲生前的影响力略知一二,却从来没有真真正正地见识过父亲的庞大的关系网络。金陵城里所有大大小小的富商都到齐了,市政厅和警察厅的人也来了,今天上午甚至副市长也亲自打来电话吊唁。家族里面算上家臣,一共一百多口人,雇的伙计五百来人,加上这些人赵老爷子的葬礼最少得来了上千人。这上千人都站在后山的一大片空地上,看着赵老爷子的棺椁一点点地放入土中。
赵博稍微扭了扭头,往后看了看,想知道金陵城的董家二小姐在哪里。听朋友说她可是当今金陵城最美的女子。虽然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但是看几眼美女也算不上背叛。其实自己的未婚妻也算不上难看,相反倒有几分姿色。侧面看高鼻梁的蒋婉茹还有点像最近电影厅里面的电影女主角克劳黛·考尔白。说起身世来,她是蒋家的小女儿,和他一样是排行老三。蒋家祖上做过广东省巡抚,风光了几世。后来因为得罪了皇帝而被贬从此一蹶不振,后来流落到了金陵。蒋家老爷子是个了不起的人,曾经一度承包下来金陵所有的黄包车,蒋老爷子也是个正直的人,从他以前没有把车夫当人看待的老板。过去是一项不管车夫死活,只管赚钱。但是蒋老爷子是个非常正直负有正义感且心善的人,不断地给车夫涨工钱,逢上哪个车夫病了或是家里出了变故,蒋老爷子都会告诉他“身体为主,赚钱为次”让车夫休息几天,工钱照开。十几年下来整个金陵城没有说蒋老爷坏话的人,在车夫心里蒋老爷就是大好人,活菩萨。
蒋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哥蒋译振年轻时经常在金陵城里和人赌博,蒋老爷子眼里哪能容忍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多次劝骂都不管用,索性就一分钱也不给蒋译振花,让他没钱去赌。结果蒋老太心疼自己大儿子,总是偷偷摸摸地给大儿子钱花。不过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不久,蒋老太就去去世了。断了经济来源的蒋译振,没了钱也就不赌了。这反而让悲痛中的蒋老爷子有所慰藉,又开始给大儿子钱了。蒋译振有了钱又重走老路,而因为太久没赌,叫人家赢了个精光,心里一急脑子一热出了老千。结果被赌场的人抓住了,剁掉了他一根手指。从此蒋译振改邪归正,老老实实走他爸的老路,但因为年轻在金陵城里赌博败坏了名声,何况自己还因为出老千变成了残疾人。索性远走他乡做起生意,现在月月往家里寄钱。
二儿子蒋译升和他大哥一样败家子,不过他没有赌博,却是吸鸦片。蒋老太还在的时候,蒋译升还没敢吸鸦片,净是和金陵城其他的富家公子哥混在一起,整天游手好闲在街上乱逛。蒋老太去世后,蒋译升没人管,更是变本加厉甚至开始吸鸦片。原来大哥蒋译振在赌场的时候,还差点拉大哥下水,吸这大烟。好在大哥对于这种毒害精神的东西心里一直都有警戒才没有轻易地走歪路。蒋婉茹多次劝自己二哥别抽这大烟,洋鬼子就是用这破东西砸开中国的大门。蒋译升却不以为意仍然对这东西如痴如醉。
家里大哥赌,二哥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点钱,蒋老爷子便瞧上了赵家的三儿子,心里想着把自己的小女儿嫁过去,将来两个家族联合起来,蒋家也不至于完蛋。于是便和赵老爷子定下来亲事,等赵家的三儿子成年就完婚。蒋老爷子早早地把小女儿送赵家去了,一来是为了现在给送去,将来赵家反悔自己的小女儿婚事也不好反悔。虽然两人分房住,但名声上那也是赵家的小儿媳妇。不说那俩老人,赵家的小儿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日久生情。二来,把小女儿留在自己身边,迟早有天会被那两个哥哥给带坏。三个儿女没有一个是顶梁柱,到时候蒋老爷子苦心经营一辈子的生意就毁了。赵家不一样,赵家两个大儿子都是军人,小儿子将来也不能差。
其实蒋老爷子也不怨别人,还在自己没管教好孩子,现在大儿子刚刚成点器,还不在自己身边,指望不上。二儿子典型的纨绔子弟败家子,更没希望。就剩这小女儿,将来还指望她当家呢。有时候蒋老爷子自己心里也后悔,没花太多时间陪陪家里人,一辈子都在忙活他那几百辆黄包车。说到底大多数的成功人士都对得起员工、对得起百姓,却对不起自己家人。
赵博摇了摇头,看了看远处陪着蒋老爷子站着的未婚妻。按理来说,赵博正逢青春期对同龄异性自然会有好感。何况是蒋家三女儿,和这么个漂亮女人相处那么久,没理由不日久生情。可是两个人平时说话就是斗嘴,丝毫不给对方留有余地,连点未婚夫未婚妻相濡以沫的意思都没有。要是某个不懂事的外人看来,还以为蒋婉茹是赵博的某个远房姐姐呢。赵博就是对她没感觉,不过他现在倒是对董家的二小姐很感兴趣。他继续不常的回头,想看一看那位“汉代赵飞燕”的美貌。
身后的人发出了声音。
“赵博兄,你找谁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赵博有点吃惊。
问话的人是方思远,他父亲是警察厅办事处的主任。和赵博是发小,二人一直以兄弟相称,其实生日只差几天而已。
“我正找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美女。”
“哪个美女?董家的二小姐。”
“对对对,就是她。”赵博稍微伸起脖子往后瞧,后面的人皆低着头。女人们都带着黑色礼帽,宽大的帽檐和把每个人的脸严严实实地遮住。
“哎,你现在找怎么能找到呢,人这么多,你也看不清。”
“那你说怎么办啊?”
“这是伯父的葬礼,再怎么说你也得收敛点不是吗。”
方思远没有明说。但是赵博心里明白,这是他父亲的葬礼,家属按理来说应该都是十分痛苦难过的,而他却吊儿郎当地在看美女。方思远有所不知,赵老爷常年不回家,总在忙活采石场、当铺什么的,这么多年,他们父子见面加一起还不到一百次。大哥二哥都很少能看见父亲,更别提这个最小的儿子了。赵博一直觉得父亲可能是打心底就不喜欢自己,大哥和二哥去参军,父亲就都同意了,而自己去参军,父亲就说什么都不让。怕他自己偷偷去报名,还告诉母亲派几个仆人盯着他,不准他离开家半步。
有时候他自己在家无聊,就穿着二哥的军装在家里找几个仆人,假装打仗,假装自己是个将军,假装家里是战场。而赵老爷子去世了,他自然也没什么感受,对他来说,父亲是自己实现的理想的巨大阻力。他渴望为国家建功立业,赢得人民的爱戴。
“哎,我知道,还用你提醒我啊。”
“赵博兄你要是真想去见见董家的二小姐啊,等会主持人念完悼词,葬礼结束,我带你去找。”
“行啊。”
“但是有一点,你可别到人家小姑娘面前腼腆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怎么可能呢,到时候你就看我这搭讪技术是不是一级棒吧。”
蒋婉茹挽着蒋老爷子的手臂,看着赵博和方思远俩人嘀嘀咕咕的样子就知道准没好事。她轻叹了口气,自己二哥果然没来,不知道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小茹,等下葬礼结束,回家住几天?”
“不了,爸爸,赵家现在没有能顶事儿的人。我得留在那帮一把。”
“也好,多陪陪赵老太太吧,老伴刚走,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好。”蒋婉茹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一身黑衣的赵老太太,平时脖子手腕上的两三串的红宝石蓝宝石项链手链也都不见了。
“哎,我说爸,你是不是有点想妈了。”
“你爸啊,现在就后悔没能多陪陪你们几个孩子还有你们妈妈。”蒋老爷子颤抖着手摸了摸女儿的长发。
“生意人嘛,我明白,都忙生意。生意有了,家里都能过好日子。生意没了,全家都得饿死。”
“还是你最懂事啊,年龄最小,却最懂事。”
“爸,你手最近好点了吗?”
“最近经常手抖得厉害,改天去黄大夫那里看一看就好了。”
蒋婉茹把自己的手握住了蒋老爷子满是皱纹的老手,眼睛里面红红的。
“没事儿,爸这都是老毛病,黄大夫开几服药就没事了。”
最前面的牧师讲完了话,葬礼彻底结束了。大家动身准备去赵家参加宴会,为首的赵家人当然走在前面,可这打破了赵博的如意算盘,他本想趁着大家都去赵家的时候,偷偷和方思远开溜去看看董家的二小姐。但是母亲呵斥他,不许他走开,要跟在自己的二哥身后,然后同坐一辆车。而方思远的父亲也呵斥自己儿子不准乱了规矩。不过赵博可以耐心等待,反正这么多嘉宾都要去他家,到时候酒会上他接着敬酒的机会找董家二小姐。
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坐在车上的赵博不禁微微一笑,挨着他的二哥赵括看见了这一幕,低声对母亲说道。
“妈,你少骂点小弟,父亲去世他可能是真的精神上受了打击。”
赵老太太惊愕地看着赵博,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