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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入世与出世

东汉高士严子陵一直是范仲淹非常崇拜的偶像。严子陵有经天纬地之才,主张仁义治国,向汉光武帝提出“怀仁辅义天下悦”的执政治国理念。然而,汉武帝请他辅助治天下时,他却不愿屈意攀龙附风,追求功名利禄。

范仲淹一向崇拜这种不慕名利的高士,便向当地睦州从事章岷打听严子陵的祠堂在何处,准备择日去开个party。

没成想团练使竟然来州府找他,把章岷送走了后就询问褚沆找他有什么事。

对于褚沆向自己探讨育儿经验范仲淹也觉得有些稀奇,不过他也不像那些迂腐的文人那般看不起武将,就大大方方地跟他说了。

同事问自己教子方法不就是说明自己儿子教的好吗,儿子教的好不就说明自己这个当爹的非常优秀吗!

这下子,范仲淹炫娃的心思一下子就得到了满足,心情十分畅快。

临走的时候,范仲淹还假意谦虚:“唉,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你家小子不也是非常不错嘛!”

褚沆叹了口气:“唉,犬子哪能比得上范公家的弟子。那臭小子就知道天天放学跟令郎打牌,也不好好向他们学学,他在学习上,和范纯礼相比,相差的太远了!”

范仲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打牌?牌不是已经被我收掉了吗?

送走了褚沆后,范仲淹就把之前没收的纸牌拿出来点了一遍,数来数去牌都没少,老范的脸一下就黑了。

回想起翻范纯礼身子的时候,他的脸就更黑了。

当时范纯礼扭的像条蛆一样:“爹,我真的一张都没有了!”

这臭小子,竟然敢骗他爹了!自己是那种不让自己儿子打牌的人吗!没错!就是的!

不好好学习还敢不务正业,不行,得好好教育教育他。要是自己去祠堂不知道这小子又要皮成什么样了,先前趁自己不在就跑去办什么“牌王争霸赛”。

另一边,范纯礼和范纯仁在外边耍了一会就回家了,也不管褚良吉为啥突然要在家好好做功课了。

小孩子嘛,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是赶紧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一到家,范纯礼就仰头看见老范那张大黑脸。

“你们这两个臭小子,竟然还敢背着我打牌,明日我去拜访严先生的祠堂的时候,你们两个也得跟我一块去!”

说罢,范仲淹还不过瘾,逮着打牌这件事又好好训了他们一顿。

也不知道范仲淹怎么教育的,当天晚上范纯礼表示自己以后要编一部未成年人保护法。

…………

第二天,范仲淹就跟一帮睦州的饱学之士、君子之人约好游乌龙山、登承天寺竹阁、谒严子陵钓台、访严先生祠堂。

范纯礼路上蔫蔫巴巴的,他本来对这些山山水水还是很喜欢的,穿越到宋朝后,这些景色看久了,觉得也就那样。

至于老范的偶像严子陵,他也不怎么熟悉。要是李白的祠堂他说不定还会比较感兴趣,但太白祠远在巴蜀,他想看也看不到。

路上范纯仁倒是好奇地问范仲淹严子陵是何许人也,范仲淹也就一一跟他说了。

说起严子陵,就得提到他的同学兼好基友汉光武帝刘秀。

刘秀称帝后,就召严子陵为谏议大夫,毕竟“苟富贵,勿相忘”嘛。不过严子陵不知道怎么搞的,跑到富春山隐居过神仙生活了。

对于严子陵的行为,后世人眼中一直存在两面性。

刘秀就在《与严子陵书》里吹道:“古大有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朕何敢臣子陵哉?惟此鸿业,若涉春冰,疮痏须杖而行。若绮里不少高皇,奈何子陵少朕也。箕山颍水之风,非朕所敢望。”

还有范仲淹的好朋友梅尧臣就说“不顾万乘主,不屈千户侯”,夸他不图荣华富贵。夸严子陵的诗词太多,就不一一举例了。

不过这是正面版本的,骂他也有,比如王世贞,他在《钓台赋》说:

“渭水钓利,桐庐钓名。”

桐庐指的就是严子陵。王世贞讽刺他躲进富春山无非是想在世间留一个隐士的好名声,这说的就毒了。对于严子陵不屑一顾的大有人在,如元代的贡师泰直戳他脊梁:

“百战山河血未干,汉家宗室要重安。当时尽着羊裘去,谁向云台画里看?”

这骂得直截了当——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裹紧羊裘逃到山里去,谁去还天下一个太平?

对于严子陵的争论,正是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千年之争。汪曾祺先生是这样概括的:立功与隐逸。

太史慈这种追求入世的人,临死前也要大喊:“丈夫生世,当带三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这种人你要他容忍严子陵,似乎不太现实。

在出世者和入世者互相的鄙视之下,与对方划清界限之余,两者之间还存在着一座围城——入世者何尝不想有一天能归隐山林,出世者又未必没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

当然范仲淹也不可能跟范纯仁讲涉及到价值观的这些复杂概念,只是讲了讲他的事迹,他的学识,他的高风亮节,又借此好好教育了几个儿子。

范纯佑:严先生真厉害,怀瑾握瑜,有超然飘逸的品格,我要好好向他学习!

范纯仁:严先生真厉害,皇帝都要请他做官,我要好好向他学习!

范纯礼:严先生真厉害,不仅跟皇帝睡了还敢把脚翘在皇帝肚子上,我要好好向他学习!

老范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不愧是我的儿子,果然有志气,等等……好像混进来一个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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