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山峦已有了一丝生气,但还是光秃秃的,星星点点的绿意提醒着万物新的一年开始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所有的事情都从此时开始绸缪。
山脚下有一处宅子,说是宅子,其实就是几间茅草屋罢了,应该是农户或者猎户的居所。屋里的陈设也相当简单,一张旧桌子几条破板凳,角落里是灶台,窗户边搭着床板。
桌子边迎门端坐着黄袍少主,身后左侧立着那个“男人”,右手边坐着紫衣人。
“陛下,您此番命臣进京是有急事吧?”紫衣人小心翼翼,一边抚弄铁扇一边试探着问道。
年轻人不超过二十岁,面容虽还有些稚嫩却异常沉稳老练;上中等身材,体格颇为健硕。
“不瞒卿家,的确是急事呀!”年轻人双手交叉拇指相扣连击,气定神闲应道,
“此事来得突然又关系重大,孤家思虑再三,有些吃不准,所以想听一听刘卿家的意见。”
“噢?不知何事让陛下踌躇?”刘瑜正视着年轻的皇帝。
“卿家莫急,待孤家从头讲来。”小皇帝慢条斯理,看起来很平静,
“此事要从西北长庆王叔说起。孤的这位王叔有胆有识是个人才,多年来镇守西凉也是战功卓著,只是他有一个软肋,就是耳根子太软,容易轻信他人。当然这也是先皇对他的认定。
起初我并未在意,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吗,都会有优缺点。后来为防止节外生枝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孤家从户部选派一个员外郎到那边,一则可以帮助王叔屯田储粮;二则加强朝堂与那面的沟通。
哎!人算不如天算。最近孤家接到线报,说这名员外郎被人一纸诉状告到长庆王府,罪名是利用屯田之便大肆搜刮钱财。
王勃叔然大怒。再加上有投机之人从旁添油加醋一通胡说,他一时冲动,竟然私自处决了那名官员。
至此还不算完,王叔听信手下之言,认定那名官员是朝堂派去监视他的细作,并上疏要求明查。其理由很简单,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倘若没有后台,怎敢如此胆大妄为贪赃枉法呢?”
小皇帝停了停,呷了一口茶。
“如此来说,这位员外郎死的有点冤呀?”刘瑜似乎自言自语嘟囔一句,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小皇帝。
一听这话,小皇帝立马咳嗽两声,好像被茶水呛到了。
“这冤不冤的,咱先不讲,私自处置朝堂要员,谁给他的权利?”他避开话题,恼怒地质问道。
刘瑜心中暗喜,脸上却不露声色,
“那眼下人已经斩了,而且确有当诛之责,也不好治长庆王的僭越之罪呀?”
小皇帝脸色阴沉,心中郁闷,暗暗地白了一眼紫衣人,没好气的大声吩咐身侧的“男人”:
“倒茶!能不能有点眼力劲,站着也能睡觉?”
张雍吓得哆哆嗦嗦,赶快上前将茶水斟满。心里暗骂刘瑜这只老狐狸,太坏了!明知人家不愿听还偏那么说,故意让人难受。
刘瑜看向年轻人,又故作惊诧地道:
“难不成王爷枉杀了朝堂要员,还要倒打一耙吗?倘若如此,确实过分了!”
嗨,这才到正题嘛,再放着明白装糊涂,小皇帝真要急眼了。
“确实有些过分,孤家没有治罪于他,他到责问起孤来,真是无法无天。仰仗自己的长辈身份,有那么点功劳,倚老卖老嚣张跋扈,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来说去年轻人还是气盛,火气大呀。
听到这里,刘瑜心里早跟明镜似的了。但这事解决起来倒是有难度,毕竟皇家之争作为外臣不好插手。可不插手行吗?让你来不是看热闹的。
于是略一沉吟,郑重其事地道:
“按理说,以臣的身份不该妄议皇族家事,但承蒙陛下信赖,下臣便斗胆说两句。
臣认为:第一、此等歪风不可涨,不但不可涨还必须刹!第二、刹风要溯源,要根除那些煽风点火的土壤。”
“刘卿家所言极是,与孤不谋而合。皇族与藩王确为同根,但广而言之,华夏之邦岂有外族。
行事要服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责问,他弹劾,岂不天下大乱!欺孤家年少无妨,欺朝堂法度无望!”
小皇帝玉面绯红,双拳紧握。
刘瑜愕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间的这位小皇帝以天下为公,言之凿凿,令人动容。但愿能身体力行,非逞一时口舌之快。
“如此说来,陛下已有惩戒之度?”刘瑜试探着。
小皇帝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
“罚俸三年,禁足三载。”
一时无语,空气凝固。话好说,事情不好办呀!
“刘卿以为如何?”
刘瑜没有考虑长庆王将会有怎样的反应,而在掂量眼前这位主子的意思。
做事谋划很重要,执行更重要。朝堂之内无小事,说一说尚且要慎重,做起来则更要慎之又慎。君王要立威信于民,则必须一言九鼎。
“陛下之度,下臣没有意见。结果如何,不知陛下可曾考虑?”刘瑜一脚将鞠踢了回去。
“结果?什么结果。他身为下臣,难道还敢抗旨不成?”好的,又踢回来了。
“这个,臣不敢断言,但结果很重要。我们必须提前预想到各种情况,好的坏的都有可能。圣旨一下,结果就成事实了。”刘瑜镇定自若,“依陛下对王爷的了解,哪种结果更有可能呢?”
小皇帝没有应答,双眉紧蹙,一手握拳放在桌上,一手用力抓住桌子边缘。
良久,他突然起身,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小茶杯应声落地滚到一边。
“反!”
只有一个字!一个字便是朝堂大事,便是天下大事。
这就是结果,最坏的结果,最可能发生的结果!
小皇帝不愿说出的,刘瑜不敢说出的结果。预判了结果,自然就要有应对之策,俩人心照不宣。
结果有了,绸缪也有了,只剩下过程,好戏要开始了。
此事谈罢,俩人放松下来。小皇帝起身伸个懒腰,拉着刘瑜向山上走去。
不知不觉一夜无眠,火红的太阳慢慢从东方升起。
君臣二人席地而坐。
“听说,近来江湖上也挺热闹。有关洛河神龟图的传言,你应该有所耳闻了吧?”年轻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有些耳闻。看来这潭死水又活了!”刘瑜答道,“风雨欲来花满楼,可惜啦,还不到开花的季节呀!”
“风雨来了,花自然就开了。孤家只看那楼够不够结实。“年轻人打趣着,回望西方,“任凭风浪起,独钓望江楼。静观天下变,挥袖掸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