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一眼林似染，然后道：“你先到后面避一避吧。”
虽然林孝谦是林似染的亲爹，但皇帝认为还是不宜让林孝谦看到他单独召见林似染。
林似染被陈三德领到后面去了。
林孝谦进了紫宸殿，还不等皇帝开口，林孝谦就道：“陛下，臣……臣已经听闻了钦天监的预言，臣特来求陛下降罪，臣该死！”
皇帝皱眉，没想到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看来的确有人非得置林似染于死地。
越是如此，皇帝越是不想杀林似染。
他最恨就是这类意图操控天命之说，来逼迫他的人。
皇帝问：“林爱卿，你何罪之有？”
“臣已经知道，钦天监预言的灾星，就是臣的长女，臣却将她送入宫中，虽然此前臣并不知道灾星之说，但灾星出自林家，就是臣的罪过！”林孝谦竟涕泪四流。
皇帝安慰道：“林爱卿，你不必如此，不知者不罪，朕岂能怪你？”
“陛下圣明，臣谢陛下宽恕，可……可臣依然于心难安，不知犯下什么过错，竟让灾星投生在臣的膝下。”林孝谦言语间竟很是有些怨气。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林孝谦，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林孝谦也没有让皇帝失望，秉手道：“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请陛下不必顾及臣，将灾星正法吧！”
坐在殿后的林似染，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浑身僵硬，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了。
就连陈三德也朝她投来一抹同情的目光。
而皇帝也眨巴了几下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林孝谦之口。
林孝谦见皇帝不语，又解释道：“臣虽然爱惜骨肉，可臣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枉顾黎民百姓和陛下，臣有罪……愿意忍痛献出小女性命，以安天下！”
多么大义凛然，多么义正言辞……
林似染觉得荒诞极了，皇帝不忍杀她，肯给她留下一条生路，可她的亲生父亲，却如此大方地就献出了她的性命。
好一个为了天下苍生和黎民百姓，好一个林大学士！
皇帝忍不住问：“你当真舍得自己的女儿吗？她……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过错，身为父亲，林尚书竟不觉心疼？”
“臣自然心疼，可臣深受皇恩，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臣不能那么自私。牺牲染染一人，可保江山太平，臣必须舍得！”林孝谦此时也不再流泪了，激动让他的脸微微涨红，他甚至有些期待地看着皇帝，大概以为这番大公无私的言论，可以获得皇帝的褒奖。
毕竟……这么忠心耿耿，这么大义凛然的臣子，实在难得啊。
皇帝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开口，以己度人，如果有人要他献出子女的性命，哪怕是打着为了天下苍生的名义，他也断然做不到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
林似染从内殿走出来，一步一步，步履蹒跚，满目疮痍。
林孝谦很惊讶，没想到林似染竟然在内殿。
林似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请赐我一死！”
林孝谦脸上有几分苍白，他对着皇帝可以大义凛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可真正被林似染听到自己那番话，一个稍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羞愧的。
身为人父，他怎能心安理得地送女儿去死？
皇帝也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收拾这个场面。
“你不该出来。”皇帝只好道，如果不出来，就不必面对这样的尴尬局面了。
有时候，装傻比装聪明难多了。
林似染道：“我不是不该出来，是不该在这里，更不该听到父亲刚刚的那番话，只觉万念俱空，我费尽心机，求得陛下宽恕，给我一线生机，可……可似乎活在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不懂，林孝谦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孝谦惊了一下，然后道：“陛下……请……请不要受小女蛊惑，灾星降世，必然为祸不浅，为了李朝江山，为了黎民百姓，请陛下明断！”
“父亲……真的想要我死啊！”林似染惨然一笑，“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林孝谦皱眉，坚决否认道：“染染，不是爹狠心，也不是爹讨厌你，爹也心疼也痛苦，可是……一切都是天意啊，爹不能自私地为了你一个人，置陛下和天下苍生于不顾，染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一定能明白爹的苦心，对不对？”
“懂事？因为我懂事，所以要为了父亲的忠心和雄心甘心赴死吗？因为懂事就要为了林家不被我这个灾星牵连，牺牲小我吗？父亲……怎么能要求我懂事呢？”
林似染脸上的肉不断地抖动，她哪怕对林孝谦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也从未想过，他在利益面前，毫不犹豫地牺牲她，甚至迫不及待地希望她去死。
若说这其中没有人指使，没有他权衡利弊得失，她绝对不相信。
她忽然想到，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应该就是郑贵妃了，自己成了郑贵妃的眼中钉，而身为铁杆福王派系的林孝谦，怎么能不为郑贵妃除掉她这个眼中钉呢？
林孝谦嘴唇动了动，最后撇开眼睛，不去看林似染眼里含着的泪水，僵硬地道：“染染，父亲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你是灾星，不只会给亲人带来灾祸，还会祸害江山社稷，父亲不只是你的父亲，还是陛下的臣子。若我为了私心求陛下留你一命，那将来你真的为祸天下，我如何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天下百姓？不能因你一个人，坏了大局啊！”
“我怎么就是灾星了？我的生辰八字根本就和灾星降世的不一样，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出生时辰！”林似染充满愤怒和不甘。
“那的确就是你的出生时辰，你出生之后，你娘亲曾给我写下一封书信，有书信为证，不会错的。”林孝谦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林似染嗤笑，道：“父亲对外声称，我与小雨是双生女，一母同胞，为什么我的生辰竟变成了五月初七？”
“你明知道那是为了……为了名正言顺将你接回家来，不得不这么说……”林孝谦有些底气不足了。
“是啊，为了掩盖我是爹的原配发妻所生，为了掩盖爹当年抛亲生骨肉的事实，所以我的生辰变成了腊月初八，那爹是不是有欺君之罪呢？”林似染冷冷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