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看着颜世初,满是遗憾,那前三甲的名字,她已经提前得知了,没有颜世初。
当圣旨被宣读,状元竟还是前世那位,名叫邓有贤,洛子房有幸获得榜眼,第三名探花是谁林似染已经听不到了,也完全不关心,她只知道……颜世初落榜了。
哪怕他同样中了进士,可不是状元的话,一切还有意义吗?
她记得颜世初和太子似乎有过约定,如果颜世初没有取得前三甲,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失信于李兴旭了?
林似染几乎不忍去看颜世初此刻的表情。
她本以为,这一切都会如自己所料,会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可她没有想到,殿试会是这样的结果。
青玄悄悄把头转向帘子后面,看到站在那里,林似染僵硬的影子,眼神带着几分无奈和惆怅。
她在看完全部文章之后,才意识到被皇帝扣下的那份答卷,是颜世初的。
可是这种场合,她没办法据理力争,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局。
可是她很奇怪,颜世初竟然没有露出其他落选之人该有的痛苦之色,他很平静,平静的有点不合常理,难道他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殿试结束了,皇帝拿着那份被他扣住的文章先离开了。
青玄没有去找林似染,而是直接追着皇帝去了。
“陛下!”
青玄在拐角处追上了皇帝。
皇帝对身边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走远一点,他应该已经知道青玄要问什么了。
“陛下拿走那份文章,不肯给我看一眼,总有缘故吧?这一场殿试,似乎有失公允。”青玄到底还是不平,颜世初的才学,她还是认可的。
年纪轻轻,能有这般才华的人,并不多见,青玄不只是因为林似染的缘故,才对颜世初高看一眼。
她与颜世初聊过,觉得这个年轻人,一点也不像穷乡僻壤走出来的穷学生,完全不输她见过的那些世家子弟,气度不凡,言谈举止都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感。
那不是死读书才能培育出来的气质,她一度觉得,颜家可能比她想象的要有底蕴和深度,不然培养不出颜世初和林似染这样一对兄妹来。
如果单单一个孩子这么不凡,或许还能说是意外,可兄妹二人都如此优秀,就绝不是意外能解释的通了,一定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有过人之处。
皇帝微微叹息,道:“朕就知道你沉不住气,定要来问个究竟,可是青玄姐,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多问了,朕只能告诉你,这个人……朕不能让他成为状元,不是因为他才学不够,相反,这是个大才!”
“那为何……”青玄实在想不通,“既然陛下也认为他是大才,难道不该给他应得的荣誉吗?”
皇帝摇头:“如果真的点他为状元,的确给了他应得的荣誉,可却会毁了他,朕不能让这篇文章公布与众!”
皇帝终于将颜世初的文章拿给了青玄。
“你只能在这里看一看,看完你就明白,朕为何要这么做了。”皇帝的表情带着几分无奈和痛惜。
青玄看着看着,也眉头紧锁起来,最后……她颤抖着将文章交给了皇帝。
“他……他竟和阿白一样……”青玄的脸上血色尽褪,眼神痛楚,声音也喑哑起来。
皇帝微微闭了闭眼睛,不忍去看青玄眼里的血丝,只是小心翼翼的将卷纸卷好,收入袖口。
“朕绝不希望阿白的悲剧重演,也绝不希望失去这样的年轻人,李朝的未来,需要这样的年轻人,越多越好。可现在还太少了,无法凝聚成一团烈火,无法燃烧起来,他只是一株小火苗,如果朕让他立于风口浪尖,一定会摧毁他。那些人,不会允许这样的年轻人出头的,他若出头,便是吹响了世家覆灭的号角!”
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明明这里只有他和青玄两个人,他仿佛依然害怕隔墙有耳。
青玄看着皇帝,有些惊讶,有些疑惑。
“陛下从未……从未放弃过吗?”青玄问。
皇帝冷冷一笑,道:“放弃?朕绝不会放弃的,朕只要还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和他们斗下去,这天下……绝不会永远如此,绝不会!”
“我们当年立下的誓言,我们说过要改变这世道的豪言壮语,朕从未有一刻忘记过,阿白为了理想死了,以诺为了朕的皇位死了,可朕依然活着,朕会带着他们的意志活着,朕无法完成的,那就传承下去,早晚有天,我们的理想会实现!”
皇帝一把握住青玄的肩膀,眼神坚定,那一刻,他苍老的眼睛,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火光。
“他们把持着所有上升的渠道,把那些不思进取,无德无能之辈推上权力顶端,制定的每一条政策,都绝不能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不断地壮大,蚕食着国家的元气,饱食终日,却不顾底下百姓的哀嚎。他们帮着李氏推翻了司马氏,可有区别吗?无论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姓什么,都只不过是他们的傀儡罢了,朕绝不甘心,永远只做他们的傀儡!”
皇帝的身体因紧绷而颤抖着。
青玄却早已泪流满面。
年轻时候,他们举杯言欢,立下豪言壮语,要做改变世道的英雄,要成就不朽的功业,要让耕者有其田,老弱有所养,妇孺有所依,百姓能吃饱,凶年免予死,要实现真正的太平盛世。
可理想和现实却差别如此遥远,青玄挚爱的夫君,也为此丧命,皇帝痛失所爱,他们的理想,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青玄以为……皇帝也早就放弃了。
可是她没想到,皇帝并没有忘记过,他只是学会了与世家周旋,学会了隐藏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陛下……这些年,你一个人……是不是熬得很辛苦?”青玄看着皇帝,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幼年的,无助的弟弟,心中只剩下了疼惜。
皇帝因为这一句话,险些落下眼泪来。
他松开青玄,仰起头,深呼吸了一下,道:“朕是皇帝,皇帝是什么人?孤家寡人……孤家寡人而已。”
他曾经也有亲密无间,有着共同信仰和追求的挚友,不是亲姐姐,却胜似亲姐姐的青玄,还有……还有能够与自己心意相通,想他所想,爱他所爱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