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天空中央,温暖冲散了森林的寒嚣,小虫鸣叫,树叶飘落。
什刃盘坐阳光下,仔细聆听即墨名前的教导。
“若想懂剑,必先听剑。”
“若想听剑,必先观剑。”
“剑与人有异曲同工之处,人靠武窍来强化自己,剑靠剑刃来武装全身。
“武窍分为单武窍,双武窍,甚至三武窍。剑同样也有单刃剑,双刃剑及三刃剑。”
“我见过双武窍远不及单武窍之人,同样也见过双刃剑反伤握剑之人。这归根结底都是不懂窍之利,与剑之锋。”
“窍之利,可一窍飞天。剑之锋,可一刃裂地。两者结合,可飞天裂地,可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剑合一,但想达到这种境地何其之难,既要用窍强化自身,又要用窍强化剑身。”
听到此处,什刃举双手同意道:“所以我的武窍只专注一点,比如将力量都集中在拳头。这样一拳下去如青龙捣月,远隔深海的王八也能被我震死!还有老爷子你认为的我都认为,比如……”
“等等!”
即墨名前打断了什刃的长篇大论,额头擦出一把冷汗道:“不是我认为,是你认为。”
“难道我认为的不对吗?”什刃挥挥胳膊,秀了秀凹凸有致的肌肉线条。
即墨名前面露微笑,轻轻把眼前的拳头放下,解释道:“我从未教你引窍入器,所以这不是你认为不认为的问题,这是你会不会的问题。”
什刃脸面涨红,不服气道:“那你以前叫我不要将武窍同时作用于身体与武器,还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武器!”
“我不这么说,你会注重锻体吗?看看你如今的力气多大,无锋重剑也能轻易被你举起。”
“然后我拿起重剑,用拳头把别人武器打碎?”
见什刃脸色不善,即墨名前赶紧夸奖道:“试问天下的十岁孩郎,除了你,谁又有这本事?”
什刃明白即墨名前已带他进了偏沟,狠狠瞪眼道:“你骗我!我就怀疑我是吃饱了撑的有武器不用,原来我真是吃饱了撑的!”
“此言差矣,不是我骗你,我从未说拳头比武器好用!”
“那……那我以前以巨剑为桩,练拳踢腿时,你还在一旁鼓掌叫好!说什么巨剑断裂之日,就是人剑合一之时。”
“呃……有吗?”泼出去的水撒出去的墨。
即墨名前干咳了一声,尴尬道:“你最后不也把那巨剑打断了吗?”
“断是断了!但从此之后我夜夜打铁,你害我夜夜打铁……”什刃化为怨妇,嘴中来回嘀咕一句话:“你害我夜夜打铁……”
一阵无话。
“铁打完了吗!”
“打完了!”什刃气喘吁吁道。
趁刚才一股怒劲,什刃冲回家将剩余的铁块一次性打完,借以表定决心,此生不再碰铁。
“那好!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终生牢记!”即墨名前一改往日常态,负手而立道:“小子,我发现你从小与寻常人不同。”
“因为我是被石头人养大?”
此话一出,什刃瞬间皱鼻,面庞隐约狰狞,像极了一头蓄势以待的野虎。
即墨名前瞥了一眼,鼻尖倒吸口凉气,不料无意间的一句话,竟让什刃有如此强烈的抵触。
这时,即墨名前终于想起,现同孙女一样活泼的小子,曾经是多么的孤僻,除了不饮血茹毛,与寻常野怪无异。
与什刃初遇的时光,确实既美好又有趣,能让人忘记世间的纷争,但随时间的推移,他很快发现隐藏在什刃体内的野性,原来一切的美好都源于什刃对他们的兴趣,及一个舒适的生存条件。
即墨名前格外记得,那一年的冬天一望无垠,天灰蒙蒙一片,落木残叶,冻土千里,万物沉眠,大雪纷飞。
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雪之年,雪连续下了一年。
也是那年,即墨名前下定决心,让雪儿趁机融合族内至宝,冰霜之心。
刚开始,一切都进展顺利,堆满奇珍异果的洞穴,好比人类大药师的库房,即墨名前不止一次朝小蛮孩与石头人表达感谢之情,庆幸雪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也是那时,不幸发生了,可以说是雪儿的灾难,由于雪儿融合冰霜之心时会陷入长时间的沉眠,以及自己需要调和各种所需的药材,自己竟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小蛮孩的情绪一天不比一天,失去玩伴的什刃渐渐回归孤僻,冷漠重新占据了血液。
刚开始什刃只是不再学人话,直到开始划分洞内领地的时候,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他坚信什刃只是一时寂寞,只要自己将心思全部放在孙女身上,待雪儿早日醒来,一切都会回到当初最美好的样子。
但不幸终究是发生了,雪儿的灾难降临了!
离孙女沉睡期快满一个月的前三天,也就是红绯果成熟的第一天,什刃突然朝他龇牙咧嘴,视为外人而敌视,切断了一切食物及药材的来源,并于两天后朝他发疯啃咬。
那时的他,全身力量都不及什刃的一个胳膊,根本无力抵抗,不得不带孙女来到洞外避难。
寒冷的风,冻骨的肺,长时间未进食,若不是石大人丢来一张虎皮,他与孙女已冻死雪地。
迫不得已中,他只能强行中断孙女即将完成的融合仪式,导致刚醒来的孙女遭受无妄之灾,寿命锐减一半不说,未融合完的冰霜之心也将化为冰霜之毒永远潜伏于体内,并在未来迎来爆发的一天。
也是那个时候,即墨名前对孙女产生了浓烈的愧疚之情,流下了后半生的第一滴泪水,他不害怕死亡,却害怕孙女离他而去。
“爷爷,我是不是变得更厉害了!”
刚睁眼的即墨落雪,朝即墨名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爷爷,你怎么哭了?”
即墨落雪的眼中充满了疑惑,直到嘴中咳出大量鲜血,她才发现事情的严重。
“咳咳,咳咳……爷爷,我怎么了?”
即墨名前稳住情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他不想孙女死时做一个糊涂鬼,更不想隐瞒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爷爷别担心,我去唤醒小蛮子!咳咳咳!”即墨落雪虚弱道。
“不行!他发了疯,会吃掉你的!”即墨名前阻止道,不想孙女死前还遭受折磨。
“爷爷变得更年轻了呢!”即墨落雪轻轻拭去即墨名前脸庞的泪水道。
“年轻?”
“爷爷你难道忘了,你曾说落雪是小孩才会哭,而作为大人的你永远不会哭,会好好保护落雪一生!”
即墨落雪说完,从即墨名前的怀抱中挣脱,赤脚踩雪,一瘸一拐,一踉一跄,瘦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洞穴的深处。
她的手中好像紧紧攥着什么,即使摔倒了几次也不愿松开。
……
“老爷子,老爷子!”什刃喊了两声。
“老爷子!喂,臭老头。你不会死了吧!”
直到什刃跳起晃晃手,这才让老爷子重回现实。
见即墨名前有了反应,什刃笑嘻嘻道:“怎么?被我吓傻了吧!哈哈哈哈……”
“咳!没大没小!”即墨名前咳嗽一声,认真看了眼什刃的眼睛,漆黑灵动,干净的像一轮明月,哪还有幼时充满野性的目光。
“原来一直都是我自己耿耿于怀!”
即墨名前稍稍收拾下心情,接着道:“我发现你从小与寻常人不同。”
“同龄人之中,无人能做到单武窍旋转一百次每秒,除非极其罕见的双武窍,并且双武窍要达到这种速率,对人体都是极其严重的负荷。”
“稍有不慎……”即墨名前突然停顿。
“会怎样?”什刃好奇追问道。
“唉!”即墨名前叹了口气道:“你迟早会达到这种高度,提前跟你说说也罢。”
“当一个人的武窍既能承担身体的消耗,又能分流到自身之外的武器上,那么人就会沉浸于这股力量。”
“当一个人的武窍能同时作用于两种物体,并且有余力驱使第三种物体,那么武窍会产生本能的原能诱导,人就会接连尝试控制第四和第五种物体,直到灾难的发生。”
“这个灾难是指?”什刃越发好奇问道,武窍分流也是他即将面临的新挑战。
“灾难是指原能瓦解,通俗说就是武窍破碎,并在整个胸膛产生不可逆转的破坏。”
“最终的结局就是一个能拿起九把剑的人,最后却提不起任何一把剑!”
即墨名前轻轻闭眼道:“你明白了吗?”
“明白,人要量力而行,过度使用武窍会导致灾难的发生。”什刃思绪了一会又道:“最重要的一点,人要抵挡住诱惑!不能过分依赖武器。”
“你也懂诱惑?或许吧!”即墨名前对什刃的回答表示怀疑,但从一个十岁小孩的嘴中说出诱惑两词,实属不易。
接下来的时间,即墨名前又说了大量关于剑的理论及使用剑的经验,作为曾经的即墨族的族长,即墨名前更像是一位天生的老师,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教学方案。
一些隐晦难懂的技巧,到了即墨名前这就是迎刃而解,对于什刃的各种提问,即墨名前也展现出相当的耐心,每回答一个问题,总能将这个问题牵扯到的所有问题解决。
面对眼前的少年,即墨名前可谓是倾囊相授。
两人吃过午饭,开始了第一阶段的听剑环节。
这一阶段并无特殊要求,什刃只需一遍一遍观看眼前的剑,并将整个剑拓印于脑海内,想象这把剑将面临的各种阶段,比如说折断与破碎,杀敌和被杀。
一个时辰未到,什刃失去了耐心,问道:“老爷子,你知道如何控制武窍吗?一想到剑会折断,我的武窍就忍不住旋转。”
即墨名前不答反问:“你知道如何控制心脏吗?”
什刃挠了挠头道:“心脏自己会跳,我控制它干嘛?”
“这不就对了,武窍自己会转,你控制它干嘛?”即墨名前笑道。
“可是,你曾告诉我,人身体上的所有部位都可以控制。”什刃不依不饶道。
“呵呵呵……孩子,之所以我还站在这,就是因为你所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太多。”即墨名前想了想,勉强解释道:“我个人认为武窍不可控,因为武窍像你的呼吸,它达成了一种永恒的被动,你需要它,它便会旋转,你不可能在使用时突然中断它,或强行抑制它启动。所以你所说的控制应称之为调节,比如人可以靠呼吸来调节心脏的跳动频率。”
“说了等于没说!我看是你不懂吧!”什刃白了一眼道。
“好小子!看来今天要教你另外一个道理,犯错就该受到惩罚。”即墨名前瞪了一眼道。
什刃无所谓道:“怎么?不懂就问,是你教我的!我又没犯什么错!再说你总误人子弟,不多问问准被你带进沟里。”
什刃虽不再提打铁之事,但耿耿于怀。
“哼!气煞我也!”
即墨名前重重一哼道:“我是不知道如何控制武窍,但我叫你心无旁骛观剑一时辰,时间未到就问东问西,这还不是犯错?我罚你观剑到晚上。”
“回家吃乖孙女做的花糕啰!”
“你小子给我好好待着,兴许会留你一块。”即墨名前挥袖离去。
走远时,即墨名前轻轻抚了下胸膛武窍的位置道:“多少年了,两个臭屁孩也长大了。好家伙,你何时才能恢复。”
“唉!不可逆么?”即墨名前叹了口气,突然重重一握拳,爆炸性的肌肉竟瞬间将袖口撕裂,很难想象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即墨名前哼着小曲离开了练武之地,怀中的紫莲,被他当瓜子嗑了起来。
“臭老头,回家要是看不到花糕!看我不打哭你!”什刃气呼呼道。
“嗯……哼。”
石头人重重坐下,土地都是一震,守护什刃不被外来事物干扰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