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曼十四岁那年,瞭望村大旱。
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哥已经发动了拖拉机,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犹如划过夜空的雷声扰了余曼的好梦。正当他突然坐起来准备发飙时,大哥余方走了进来,抡起自己的大手在余曼的头上拨拉了几下说道:大(方言爸爸的意思)把你惯坏了,我和妈去大姑家借粮食,你和你嫂子挑点水把大门外那块玉米浇点水,结了玉米棒子你和玉虎、玉芬吃呢吧……
大哥还想嘱咐点什么被余曼打断了。哎呀,麻烦不?你和妈就去一天,搞得好像永远不回来了似的。
大哥哈哈笑了,他的笑容正好落在了余曼的眼里。带着这样的笑声余曼又睡了,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哥的玉虎才比自己小五岁,大哥犹如父亲般疼爱着他,所以他才敢这样放肆。
小孩子早晨起床的艰难各位小时候都深有体会,余曼也不例外。随着拖拉机的声音越来越远,余曼进入了梦乡。
虽说是夏天,可宁夏南部山区的早晨还是那样寒冷。大哥穿着父亲的羊皮袄专注的开着拖拉机,妈妈穿着大襟棉袄,头上围着围巾,手里抱着麦乳精瓶子。麦乳精瓶子里的开水传导出来的温度温暖了这位饱经生活磨难的母亲。大哥载着妈妈沿着马路进入了烟雾缭绕的地方,快要看不到他们的时候,大哥突然回头冲余曼笑了笑,那笑容依然是慈父般的温暖,但和平时又不一样,笑容里惨杂着担忧和不舍。
梦是这样的清晰、真实。
余曼惊醒后再也睡不着了。依稀听见嫂子和两个孩子已经干家务了,他也不好意思睡觉了。
嫂子已经从山沟里挑来了水,侄子玉虎和侄女玉芬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水壶,小心翼翼的将水灌在玉米根部。娃娃们爱玩水,灌了一会脸上已经看不见早起的不悦了。
娃娃们浇水,余曼和嫂子一起去沟里挑水。嫂子挑着大水桶,将两个小桶给了余曼。
通向泉水的路有点陡,嫂子两个手握着挑担的铁链子下坡,两个水桶随着嫂子的步伐晃动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才三十岁,可岁月的痕迹太过明显。皱纹像瞭望村的沟壑那般爬满了嫂子的眼角,布满红血丝的脸颊经受了黄土高原大风的抚摸后是那样的粗糙。长年累月的干家务和农活,个子高挑的嫂子身材魁梧,一般男人都没有她力气大。
农村人就喜欢这样的媳妇,踏实能干。城里娇滴滴的媳妇看着喜人,光喜人有啥用,家里地里的活可不等人!
余曼和嫂子小跑着挑水,两个娃娃一刻也没歇着,用他们勤劳的小手将妈妈和小叔挑来的水灌在玉米根部。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九岁的玉虎和七岁的玉芬干了一早上谁也没喊累,兄妹俩谁也不想落后,比赛干活呢。
玉米地里的活干完后,嫂子做饭去了。余广财一瘸一拐的在麦草垛跟前叫小儿子过来给牛铡草。
铡刀跟前有一小堆苜蓿,因为干旱的缘故,苜蓿又短又干瘪。铡草的时候余广财不断给儿子唠叨,往年雨水多的时候铲炕头那么大一片就有这么一堆苜蓿,今年我铲了院子那么大的一片苜蓿地呢。说着余广财挪了挪他那条残疾的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今年的牛吃啥呀,人没吃的连牛也要挨饿了,这啥光景!
铡完苜蓿后,余曼等父亲整理麦草杆的空隙,突然脑海里又出现了哥哥的笑容,那笑容既熟悉又陌生,他也整不明白这样的梦有啥意思。
管他呢,只是一个梦而已。
余曼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