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恬淡,凉风习习,周慕云酒意在微风中发散,他看到柳欣欣的脸在烛光中可爱动人,烛火风中摇曳,她眼光中的烛影也在汪汪眼波中摇漾。樱桃小嘴唱出一段: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小生缪姓莲仙字,
为忆多情妓女麦氏秋娟.
见渠声色与渠性情人赞羡,
更兼才貌两相全.
今日天隔一方难见面,
是以孤舟沉寂晚景凉天.
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
独倚蓬窗思悄然.
耳畔听得秋声桐叶落,
又只见平桥衰柳锁寒烟.
第一触景更添情懊恼,
亏你怀人愁对月华圆
既然她知道“老大嫁做商人妇”的命运,又是如何面对这迷离枯萎的前路。周慕云不得而知,想问又不忍。
心想:若我娶她为妻,我又不会去买茶叶,也不愿住在湿润荒凉的盆江口岸,我在京城买座四合宅,终日读诗练剑,人生快意若此,夫复何求。
但转念一想,我领有白灵山庄的差事,虽说是个朝籍官职,但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白灵山庄规定不可娶妻生子,白衫鬼一把年纪了还是个老光棍。
虽然寻常山庄人员,不惑之年以后就能退出山庄,要么大隐隐于市,要么做官养老。但要周慕云现在与柳欣欣私定终身,是决计做不到的。
而且,柳欣欣也不会同意,她大概接受了做季蒙三房姨太太的命运。
柳欣欣道:“所以呢?你是干什么的?”
“正如你所见,端茶送水。”
“我不信,你是个秀才。”
“不是。”但是周慕云心里窃喜,她如此说道定是觉得我有些才华。
“那你是干嘛的?”
“我嘛,如何说呢?我父亲在京都做官,所以生活是富足无虞,便游览山川,夏天时我方才来过,但是想听得那一句‘人约黄昏后’这便又来了。”
周慕云说出“京都做官”这一句,本来这句狂妄之极,父亲在京都做官,那便是朝中官吏,自己也是官家子弟,在父亲的荫蔽下其乐无穷,周慕云虽受过白衫鬼的骗术训练,但有关自己家世双亲的言语始终心里会咯噔一下,这个时候却有种莫名的舒畅感,仿佛堵塞多年的淤泥被洗刷干净一般。
“莫非是爱情的力量?”周慕云在心里暗暗道。
柳欣欣脸红:“是哪一句人约黄昏后啊?”
“月色溶溶夜那一句啊。”
周慕云发觉自己在发抖,不知是酒后遇冷风的寒战,还是这一番甜言蜜语后的紧张,腹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
柳欣欣道:“你能柳姑娘柳姑娘地叫,我却还不知晓你的名字。”
周慕云方才意识到,下意识以江湖拜会的手势拱手道:“在下周雾明,京都惠明人。”
京都惠明一代,乃是早一批官宦府邸聚集处,街上来来往往的,大都是腰佩白玉环的朝中官吏。
柳欣欣道:“小女柳欣欣,想来公子是知道的。既然令尊为官京都,公子日后也会步入仕途。”
于是柳欣欣纤手捏起酒杯,双手呈环抱之状,对周慕云说道:“那么祝公子前程似锦,仕途坦荡。”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周慕云也持杯作乐,道:“酒酿秋风笑,前路坦荡荡。”
忽见柳欣欣眼眸之间又有另一种颜色,周慕云明白,那是样的色彩是落寞的,心想:“我在此吹牛自夸,只顾将我自己的谎话说圆,我倒是前路坦荡,可柳欣欣姑娘听了又是怎么滋味,秋风笑个屁啊笑。”
体内的酒精让血液快速地流动,周慕云觉得又有什么东西回来了。
他只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火焰在某个察觉不到的角落燃起,找遍全身,也不知道那是种以什么为燃料的火焰,这样的火焰传递给自己什么样的信息。
柳欣欣道:“假如你以后不走仕途,你会想干什么呢?”
周慕云不假思索道:“剑客。”
柳欣欣眼睛往上望望:“是呀,现在剑客才是最令人神往的呀,一把剑,一壶酒,闯荡天涯,长发一撩,嘿,多神气,还不用担心盘缠,老皇帝捧着金钵钵养啊。咦,我看你就像是个剑客喂。”
周慕云道:“唔,有老皇帝养着倒是说得没错,现在各门派都登记在册,怎么,羡慕了?”
柳欣欣道:“要是我是个男儿身该多好,我也做那江湖大侠,学人家喝酒舞剑撩头发。”
“女儿家也可以做剑客啊。你看看那些峨嵋派耍软剑的小姑娘们。”
“我生在戏曲世家,祖上都是搭台唱戏的。”
“就必须在这里《昭君出塞》?”
“是啊。”
周慕云搔搔脑袋,道:“哎,不过《昭君出塞》也好。但是就算你是男儿身也是生在戏曲世家啊。”
“这便不同了,我是女子嘛,哪里坳得过家里人?但男孩又不同了。”
“这也不晚,你现在拜我为师,我教你一手功夫,不说问鼎中原,行走江湖那是绰绰有余。”
“你教我什么功夫?抖书袋的功夫?”
“我虽生于官宦世家,但跟你一样,向往剑客之道,我十六岁的时候,父亲有一冲霄阁的朋友,我也忘了他本是哪个门派,在他手上学到了几成,现在让你看看。”
柳欣欣眼睛发亮,道:“你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之间周慕云凌空一指,一双筷子如箭飞掷,另一只手又在筷子飞行途中拦腰夹住,筷子在周慕云手中舞花般旋转,然后手掌一翻,食指抵住筷子尖端,往下一摁,筷子深深插入了木桌,却并未折断。
“哇,你这是什么功夫?”
“我不知道这手玩筷子的功夫叫什么,那先生就教了我这么一招,我也只会这么一招,用作茶余饭后的小曲目。”
柳欣欣道:“这招看上去就很厉害,对方一定觉得你是个高手。”
“是啊,教我这一手的师傅说,不知多少人会被这一招骗过。”
“那你教教我呗。”
“舞筷子是假功夫,但要插入桌子得是真功夫了。旁人可学不会。”
“那你教教我这筷子怎么转的。”
“日后你行走江湖,一定要到京都来,途径水外楼的时候便打听我周雾明的名头,我自会来带你巡游京城,沐上京王气。”
柳欣欣道:“真的?”
周慕云笑着点头:“真的。”周慕云不知自己有没有那个机会带她游玩京都,但心里确实也渴望带着个小美人游山玩水吃螃蟹。
“只是你天天游山玩水的,不说到时候你人不在京城,就算你人在京城,却怕是早把我忘了,心想,哪个柳欣欣啊?是花满楼那个?还是最春苑那个?”
周慕云摆手道:“柳姑娘何出此言,一年之内我便要回到京都,读书写字,日后接手官家事务,要说把柳姑娘忘了,那是决计不可能的,我做梦都常常梦到这邓州花满楼柳欣欣呢。”
周慕云此时开个玩笑,他确实梦到柳欣欣,但直勾勾地说出来又觉肉麻,如此一来,心里畅快,又不觉悱恻。
柳欣欣气呼呼地道:“你说什么?邓州花满楼?”
“商州花满楼,商州花满楼。”
“嗯?”
“商州梨园,这下对了吧。”
“哼,你快教我这招耍筷子,不然我怎么行走江湖来京都找你。”
于是周慕云在酒楼教了柳欣欣一晚的舞筷子,并给这招取名为竹龙在天。
柳欣欣趴在桌上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