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举人是一位感性的人,就在昨天,他经过反复的内心活动,在道德和金钱的比较后,他选择了金钱。谁跟钱有仇啊?他答应了帮刘贪财说这桩婚事,这桩昧良心的婚事。但真正要干这件事,这时候他真开不了这个口,谁愿意让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伤心呢?在这个世上,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他就是禽兽。
所以今日,秦举人进屋就一直注意、观察着巧儿。他看见巧儿脸色憔悴,眼睛里血丝可见,淡淡忧愁的脸上,好似一身病态,让人看着心疼又觉得可怜。自己心爱的人,说没就没了,能不伤心?在看巧儿,头戴白花,鞋面缝有白布,更能显现出悲伤的灵魂。这是对死者的哀悼,也是对活着人一种警示,说话办事不能碰到伤心处。秦举人想,这是给王茂生戴孝呢!多么有情有意的女子啊!
他坐在小板凳上,正在犹豫,他是否坐会了就走?他真不好意思打扰这颗伤透的心。没想到刘秀先开口了,他问秦举人,借据拿了没?秦举人愣了,他真不想落井下石,他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还在犹豫,他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样回答。这时刘秀又追问秦举人:“你不会把借据丢了吧?就是你把借据丢了,也没事,我刘谋人也是读书之人,信誉二字可不能丢啊。”
秦举人一听这话,把心也黑了,巧儿爹都不怕伤女儿的心,何况我呢?我担心哪门子事?谁让自己收了刘贪财的钱财呢?这叫做,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在这人世间,好多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一人吃亏一人就得占便宜。巧儿你有这样的爹,你就自认倒霉吧!
秦举人在思前想后中还是开口说道:“这可是二十两文银啊!怎么可能丢?”秦举人从怀中拿出了借据,展开摆在的小小的四方桌上。这时刘秀叫了两声巧儿:“巧儿!巧儿!”
巧儿在自己的闺房里听到她爹在叫她,走出了闺房,来到了她爹和秦举人坐的屋子里。
巧儿刚走进屋,她爹就把借据递了巧儿。巧儿多少识几个字,她拿到手里就看到:
借据
今刘秀借秦世人文银二十两,限定三个月,原数奉还。
特立字据!
债务人:刘秀
债权人:秦世人
六月十四日晚
巧儿知道借二十两文银,是她爹考试用的,但为什么限期三个月呢?三个月后,他刚考试回家不久,他拿什么来还?她又想到,她爹卖家里一切物产都没有告诉过她,为什么这次?她看了一眼她爹。刘秀对巧儿说:“还是让你秦叔叔,把这事说清楚吧!”
巧儿看着秦举人,秦举人脸逼得面红如桃。他心里骂刘秀,这刘秀还是读书人呢,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卖女儿就行了,还要搭上我。秦举人,再抬头看了一下刘秀,意思是说:你怎么可以把这球抛给我呢?这事让我怎么说?这烫手山芋抛给我干啥?秦举人嘴半张开,干瞪眼,不知道怎么说。
巧儿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秦举人不开口,她问道:“秦叔叔,咋回事儿啊?”
“啊……这个……”秦举人也豁出去了就对巧儿说:“嗯……是这么回事,在前天晚上,我和你爹在刘府喝酒,你爹是想给你找一个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婆家,免得你以后受穷。这,这刘员外呢,刚好喜欢你,现在又没一儿半女,就……”秦举人一边说一边在观察巧儿的看表情,当他观察到巧儿的手开始颤抖,眼泪已经打湿眼眶时,他知道他该住口了。最后,秦举人指了指巧儿手上的借据,就像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低下了头。
巧儿已经知道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她猜也猜出来了。巧儿用力把借据揉成一团,使劲扔在她爹面前,巧儿对她爹已经无语了,他盯着自己的父亲,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父亲!
无情的泪水顺着脸颊,暴雨倾盆。仓促的脚步,响亮地关门声,撕心离肺地哭声,淹没了一切。可怜的人啊!巧儿才十八九岁,正是青春浪漫的年纪,连续两天的噩耗,一件比一件伤心,一件比一件痛心。巧儿扒在床上,她已经喘不过气来,干呕着。她的心像一万支箭穿过了自己的心脏,好痛。昨天自己最心爱的人,最关心自己的人,离开了自己。今天又让自己父亲,自己的亲生的父亲,把自己给“卖”了,并且卖给了自己最反感,最不想见到的人,卖给了自己的仇人。这还要不要人活了?此时此刻,巧儿死的心都有。都说,伤口上撒盐的滋味不好受,但这比伤口上撒盐还要痛。
秦举人看到这个情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刘贪财要他三天以后来,他因家中有事儿,也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这事迟早要发生,他还是把这事办了,好回家。对于这事成不成,那就看造化了。他来到刘秀家,看到这情景,他并不打算说,可让刘秀这么一提,也就说了,谁能想到,他现在把事弄成这样了,还是溜之大吉吧。这烦心事,留给刘秀自己解决吧。
秦举人也不怕开水烫,几口喝完开水,就对刘秀说:“老同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事过几日再议。”秦举人捡起借据,慌忙逃了。
这事儿弄成这样,刘秀客套话也没说,送走了秦举人。他进的门来,走到巧儿的闺房说:“巧儿啊!爹也是为你好,你嫁到刘府,多好啊?这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的。刘员外他老婆这几年又没给刘家生个一儿半女,你嫁过去了后,再生个小子,你在刘府的地位马上就升了。”
刘秀说到这,巧儿闺房里的哭泣声马上停了。刘秀还以为自己说的话,女儿听进去了,又接着说:“多亏王茂生哪短命鬼死了,就是不死,我也不可能把你嫁给他啊。你年纪还小,还不懂事,苦日子有啥好过的。过日子是材米油盐酱醋茶,结婚以后感情顶个屁用,没吃没喝谈什么感情。我反正是看清了,人啊,要舒坦的活着,不能为了爱情而牺牲永久的好日子。闺女!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知道吗?……”
刘秀还再叨逼叨逼地说呢,突然巧儿闺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刘秀直直的盯着巧儿,他不敢说话了。因为巧儿手里捂着一把剪刀,刀尖却对准自己的咽喉,死死地盯着刘秀。刘秀屏住呼吸,父女俩在巧儿闺房门口对持了好长时间,刘秀又说:“巧儿,你可不能做傻事啊!我就你这一个女儿。”
巧儿走出了房门,刘秀才看见巧儿身后还背着行李。他现在急了,巧儿要是走了,他的富贵路不就断了吗?最要紧的是眼下就有二十两银子的借据呢!他想拉巧儿的手臂,巧儿手中的剪刀离咽喉更近了,他还想拉,剪刀尖上已经鲜血可见。巧儿还是没有说话,她死死地盯着她父亲。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只要她爹不让她走,她就死在她爹面前。
刘秀现在怕了,这女儿要是死了,他靠谁去?他还靠这女儿发家致富呢。他立即松手,巧儿走出了家门,刘秀在后面像蛤蟆狗一样跟着巧儿,一个劲的劝巧儿让巧儿回去。
巧儿剪刀不离咽喉,慢步走着,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她只想走出家门,但当她走出家门了,又不知道上哪?她去王大爷家吗?这不是长久之计,她一边走一边想。
刘秀现在最害怕的是巧儿去王大爷家,哪老东西在王家一人独大,有头有脸,声望高,王家人都听他的。如果巧儿去了王大爷家,他真就没办法了。他弓着腰,跑前跑后哀求着巧儿,就好像一只宠物狗,跑前跑后跟着自己的主人一样。
在不知不觉中,巧儿走到了王茂生家门口。她在外面看着王茂生家的房子,大门也没有上锁,她不由得走了进去。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门口还有一间小房子。正房和两面厢房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已经塌陷,只有门口的小房子还能勉强住人。
王茂生没爹没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懒得收拾,院子里的野草长得好深,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在院子里,杂乱无章。巧儿知道她茂生哥就住在门口的这一间小房子里,她走了进去。刘秀也跟了进来,巧儿转身盯着她爹,剪刀又举到咽喉。刘秀忙退出了屋子,也走出了大门。刘秀在王茂生家门外,等着巧儿。他站在门口看着王茂生家的房子,随即有了想法。王茂生已经死了,我女儿占了这房子没人说啥,这房子虽然破败,也能值几两银子呢?对!就让巧儿先在这住着,这总比去王老头家里好啊!还能多点房产。说不定,以后还能卖个好价钱呢?他又悄悄地走进屋里。巧儿正在回忆中,他小声对巧儿说:“巧儿啊!反正王茂生已经……”说到这,巧儿瞪了他一眼,他把王茂生“已死”这两个字噎了回去,又说:“要不,你先住在这,我过几天来接你?”巧儿没有回答,刘秀也没等巧儿回答就走了。刘秀哼着小曲,没心没肺地走出了六亲不认步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