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澄和尚是个端重的高僧，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了配得起高僧两个字，端起架子来像模像样。
沈婳没能从明澄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毕竟是顾家的事，她虽有两、三分好奇心，但也不至于打破砂锅问到底。
待阮氏在佛室向明澄请教破解凶兆之法的时候，沈婳百无聊赖的出了屋，她沿着佛堂转了一圈，转累后就歇在佛堂后屋外的石椅上。
山上清静，除在两、三声鹊鸣，还有一个小沙弥从她身边过。
小沙弥的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水，味道不浓不淡，但对沈婳而言却很熟悉。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前些日子天天在山上挖，又靠着这玩意挣了好几百两，不熟悉才怪呢！
沈婳拦住小沙弥道：“佛堂有人得了温病？”
小沙弥是个老实孩子，点头如蒜捣：“几个师弟都染病，前几天连翘断货，今天师父才弄到药，马上就煎好送过去。”
沈婳略一思忖，笑着问道：“药是哪家药铺送来的？”
小沙弥表示不知道。
出家人不打逛语，就算老和尚打了诳语，这么小的小和尚理当不打诳语，看来是真不知道。
沈婳望着小沙弥端药而去，嘴角的笑微微敛了。
眼下会稽城只有一家药铺有连翘，那就是卢金茗的仁济堂。
事事堪堪的巧，今儿母亲来寺里卜卦，仁济堂也正好给寺里送来了连翘，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就是这般的机缘巧合，再联想到方才的凶卦，沈婳觉得此事颇有意思。
她平生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但有意思的事，就算不管，问问总可以吧！
是故，沈婳又去到明澄的佛室。
阮氏正垂着头丧着气，显然没有找到破解凶兆的不二法门，明澄已起身送客，引着阮氏往佛堂外走，沈婳放缓步子跟在明澄身旁。
跟了一段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明澄逐渐拉开和阮氏的距离，朝沈婳道：“小姐有话要问？”
沈婳便知他是有意而为，开门见山地道：“冶病的连翘可是仁济堂送来的？”
明澄称是。
爽快程度让人微愕，沈婳顿了顿时又道：“仁济堂送药时就没向大师提出个非份要求？”
明澄沉稳地道：“小姐能否说具体些？”
沈婳果真很具体地道：“比如说，卢金茗有没有提出要求，今日我母亲来卜卦，只要大师给出凶兆，她就把连翘送到寺里。反之，几位小沙弥的温病就不得冶。”
明澄神色平常地道：“确实如此。”
“所以，大师的凶兆算是受人指使。”沈婳敛眉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这回的谎撒得可有点大。”
明澄道：“贫僧并没有撒谎。”
把吉兆改成凶兆，这都不算撒谎，那什么叫撒谎？
沈婳挑眉将人望。
明澄语气平和地道：“卢金茗和顾望之本有姻缘，婚嫁是大喜之事，可卢金茗却胁迫贫僧卜卦时必须为凶兆，她称自己不想嫁进顾府。小姐认为，强求的姻缘是吉是凶？”
强求的婚缘就算不是凶，也断然不会是吉。
沈婳表情微妙，并不说话。
明澄道：“比起吉兆，这样的婚事更符合凶兆，所以贫僧做的是顺水推舟的事。”
好口才！
口才好的让沈婳霎间没了言语。
难怪人家能当上高僧，这样的口才，死人都能给说活。
沈婳道：“大师这席话不怕我传出去？”
明澄一副做了就不怕别人知道的坦然模样：“小姐想传，只管传出去。”
哎哟，哎哟哟哟……，这和尚挺拽的呀！
白活两世，自己都没这么拽过，沈婳努了努嘴角。
阮氏已走到白莲池，回头望过来，朝着沈婳招手：“小五，快几步过来，我回府还有事找顾太师商议。”
沈婳走快几步到阮氏身边，挑了别的话说，闭口不提方才的事。
古人有云——静观其变，她倒想看看卢家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卢家葫芦里要卖的药不到晚上已传到沈婳耳朵里，顾炎把卜卦的结果告之，卢家主动提出由二女儿卢雪椿代而嫁之。
原来卢雪椿是这样嫁进顾家的！
卢家前世使的招应该和今生大同小异，当年顾炎顾虑着卢金茗的名声才把消息藏的严严实实，所以外人知道的并不多。
毕竟和未婚夫姻缘不合嫁不出去，传扬开来终归不是件好事。
明明姻缘相合非要搞出个姻缘不合，然后让自家妹子代嫁进顾家，也算得上费尽心思！
万事必有一图，卢金茗做这个事图啥？
顾望之一表人才，笑容清淡，风仪与秋月齐明，父亲是太子太师，日后还会成为当朝最牛逼的左相，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卢金茗去哪里找比顾望之更优秀的男人。
真是牛眼不识珠宝！
沈婳支腮望向窗外，禁不住长叹口气。
窗外，屋檐的灯笼晃了晃，檐下慢慢拉出条长长的影，正怯怯移过窗户向门口而来，沈婳看清来人，走到门口相迎道：“四姐，你今儿怎会有空来我屋里？”
来的人是几十天没去书院的沈婉，自上次六弟沈明睢的生辰宴后沈婉几乎就没出过锦园。
沈婉施了一礼道：“我有事叨扰妹妹。”
沈婳还了礼，开口道：“四姐若有事，不妨进屋详谈。”
沈婉站在门口绞着衣角道：“我就站在这儿说。”
沈婳也不勉强，站在门口听。
沈婉道：“我打算明日起去书院听课，前些日子落下的课妹妹可否晚上帮我补习补习？”
好歹是自家姐妹，却生份至此！
沈婳道：“当然可以，四姐随时可以来找我。”
沈婉听到沈婳应允，自是十二万分的高兴，语气竟有些激动地道：“谢谢五妹妹，谢谢五妹妹，我真怕你会拒绝我。”
沈婳瞧着沈婉欢喜的样子，心里莫名就有些酸楚，只道：“怎么会呢！我们是亲姐妹。”
沈婉听完话愣了愣，半晌才道：“是、是，我和五妹妹是亲姐妹。”
沈婳便笑道：“你常来也好，咱们也能亲厚些。”
沈婉小心翼翼瞄了沈婳一眼道：“那我每日吃完晚饭就来妹妹的屋里学北饶语。”
沈婳点头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