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韩束微还是忍不住挂下了两行清泪。
黄翛倒是面沉似水,对于这种家族惨剧,他不是没有见识过,通州王氏就是很好的例子。那时他还只有三岁,勉强知道大人们在干什么,但是对于一大批身披黑甲的带刀侍卫,直接冲进了在通州位高权重的王府中,黄翛但是自然是不能理解。通州山海郡有一个虚职,就是郡守,山海郡犹如天阴次帝的大院,何谈郡守不郡守?王通宝就是这么个可怜的人,担任了山海郡郡守,他的作用无非就是每天把那些已经被天阴宫给批准的文案,重新画个押。
但即使是这样清闲的虚职,也总有人是做不好的。
那天这批甲士出去后,黄翛就问姐姐黄冬苓怎么了。但是年仅七岁的黄冬苓使劲皱了皱眉,最后说,以后可能见不到那个老是跑到天阴宫里交差的老人了。
在天阴宫这样的地方长大,黄翛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见的懂的也远超同理人,哪怕后来近十年都生活在长州,但出生在这种位极人臣的宅邸,孩子的成长远远不是别人能想象的,街上那些看起来招人恨,傻乎乎的富贵子弟,其实大多数都是金玉其外而已,生在次帝家的他,更是不用说了。
让黄翛感到有些讶异的是,韩束微才刚刚见到自己,只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字,都不了解他的底细,却直接把家仇家丑一并抖出来了?这般毫无戒心,着实不多见,别说小心思小算盘一样不落的黄翛了,大多数普通人都没这么坦诚。
韩束微撇了一眼黄翛,一双秋水洗涤过一般的水灵眸子映射出一丝苦笑,道:“你在怀疑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说实话,这些事确实不用跟你讲,而且我这般口无遮拦的确有悖天道啊。但是你不知道,我早已不顾什么韩家所修之大道了,我只是想找个人帮忙,能够让我们一家团聚,之后哪怕一起死也不怕了,但是我实在是受够了这里的一切,简直就是地狱!”似乎因为说话太用力,铁链绷直又带来一阵刺痛,韩束微俏脸微微抽了抽,黄翛仍旧无言。
“呵,我这样子真是让人笑话,但是我只想有个人陪陪我,帮不上忙也罢,就听我说话也行啊……知道么,我在这里已经十年了。”
黄翛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十年?!每天数次这样的折磨?!而且没有一个人相伴?!
韩束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黄翛缓缓站了起来,身材还未长开,黄翛即使站起来,也要微微抬头才能直视韩束微的双眼。“把整件事告诉我吧,我帮你。”
韩束微猛地抬头,还沾着泪水雾蒙蒙的双眼瞪大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原来只有韩水门一人会偶尔来见她,但面对这个大仇人韩束微没有一丝慰籍,眼前的少年还是十年来第一个遇见的人,而且相识不过几柱香的时间,竟然愿意帮助她这个身陷绝境的人?!
“呵呵,韩姐姐你也不用觉得惊讶,我也可以和你开诚公布,我也得靠你才能出去不是?我们互相帮助嘛。”黄翛咧起嘴角,韩束微愣了愣,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黄翛再次坐下。
韩束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韩家庄的情形大概就是刚才我所说的那样了。我十五岁被镇压在这封魔雷池,已经整整十年了,所以也不是很确定外界的情况,但是以我对韩水门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喜欢平平淡淡当隐士的人,他不会为了求安稳而把我的主人和家人屠杀殆尽,所以肯定还有十几个韩家道人流浪在氿冢各地。我被镇压后,我爹耗费一生修为,给我传了一句话,说他会在西南魔教三山等我。所以我猜想,我爹和我弟妹都被韩水门给流放到了西南魔教那里去了。”
黄翛听后心中暗叹,这就是缘分吗?这次他就是前往西南啊。于是黄翛开口问道:“是这样吗?那么韩姐姐你对西南魔教了解多少?”
“嗯……我十五岁之前跟随族中长辈出门游历过几次,但都是向北,所以对西南也不是很了解,但是因为道不相同不合为谋,长辈们对西南魔教十分忌讳,基本上不跟我们最小一辈说的,但是韩水门倒是说过,他说西南并非是非地,能隐蛟龙聚灵气,但是我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他对魔教的态度似乎没那么针锋相对,相反,那句话倒有些称赞的意味。现在他又将我的家人藏匿于西南魔教三山中,说不定韩水门这家伙还和魔教有所勾搭!”
说到这里,韩束微有露出愤怒的神色,黄翛暗道,这位漂亮的道士姐姐还挺刚正不阿的嘛。略一思索,黄翛又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出去的办法吗?”
韩束微一愣,道:“这十年我每天都和孤独、疼痛作战,哪里有心思去想出去的方法?我可是连着铁链都挣脱不了!”黄翛一听更好奇了,追问道:“姐姐你练气吗?这铁索能封住气?”一口一个姐姐,黄翛已经和韩束微套得很近乎了,韩束微倒像是丝毫没发觉。
“当然,我们韩家人的气源于天地,最为纯正。”韩束微露出一丝骄傲,“但这片封魔雷池是无敌的,哪怕是那韩家天才,要是出山能排进武道前十的高手韩水门被压进来,一样没有反抗之力。”韩束微低下头看去,黄翛顺着她的视线向下,正对上了那鲜血滴凿出来的小坑。
“韩水门需要我的血。”韩束微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也是十年来她一直思考却一直不解的问题,封魔雷池能封住人的行气,这铁索更是让人崩溃,呆在封魔池中十年,精神的空虚令韩束微几乎痴傻,但身体的疼痛却从不麻木,不断地把她从解脱边缘拉回来,这才是最不饶人的。
“是姐姐你的血,或者说,是姐姐你的某样东西。”黄翛眯着眼看着韩束微,像在寻找什么。此时在黄翛眼中,韩束微身上的气与其说是被这古怪的铁链给禁锢了,倒不如说是在被缓慢地侵蚀,韩水门不知到底在想什么,他本可以直接取走韩束微身上的气,使她变成一个废人,但是韩束微的气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然而现在韩水门却利用这不知底细的封魔雷池,在将韩束微逐渐“替换”。
黄翛十二岁以前的武道只限于武侠小说,用左丘野的话说就是才半只脚踏进武道的大门。因此黄翛对这些事情其实并无概念,所有信息的来源也只是靠他那天生的通透感悟。
一时间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处境。
终于,韩束微打破了沉默,沉声道:“你叫黄翛是吧?你跟天阴次帝的黄姓有关系?”这回轮到黄翛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直觉告诉他不用隐瞒。
“所以,你才十二岁?”韩束微像是有些不确定,看到黄翛又点了点头,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十二岁,连武道炼体的最佳时期都没有过,却可以抓住这古怪但绝对不简单的漆黑铁索,韩束微垂下头微微沉思……
“我看到你刚才用气了……很奇怪,我一个被封住行气的人,竟然可以发觉你的气息……我想问,你是否已经淬炼肉体?”
“炼体?还没。”其实我连武道都没完全踏入呢,黄翛在内心暗道。
韩束微眼中光芒闪烁,道:“要是想出去,应该只有一个办法,给你炼体!”黄翛摸了摸鼻梁,炼体?在这里?
黄翛有些犹豫地问:“炼体我可不会啊,我也没有师父……炼体成功,要多久啊?”
“三年。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