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不讨厌深夜，尽管医生开了不少药想让他和黑夜就此别过，但他仍偷偷将药丢给了白天，他所作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他逃避的，只是某些见不得的人，而黑夜，就是他最好的庇护。
尽管白天还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到了晚上它的燃料似乎就已经殆尽，露出冰冷的钢铁躯体，对于赫利生活并服刑的罗凛斯特，这里的气候向来如此怪异。
他随手拦了一辆夜间的出租车，在一处繁华的红灯区前下了车，付钱的时候，司机趴在摇下的车窗旁，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点着了香烟，望了望那边的红灯区，又看了一眼赫利那两只下垂的眼袋。
“你还年轻，机会以后有的是。”
赫利没做回答，只是冷漠的点了点头，砍过价格之后便朝着红灯区走去。
司机手依然搭在车窗边上看着赫利瑟瑟发抖的背影。
“在这种地方精打细算的家伙，永远都成不了大气候的。”他将赫利给他的零钱收进口袋，一脚油门离开了。
赫利钻进了红灯区的人潮，虽然是夜晚，人流却不比白天要少，本就不显眼的赫利带着他那有些佝偻的身体钻进人流。
这时他改变了轨迹，穿进小巷拐进另一个路口。
折绕了一会儿，他最终在一间并不起眼的出租屋前停下脚步，确定四周没有人跟踪，他跨上台阶。
他握上门把，只是轻轻的用力，本就虚掩着的门自己打开，赫利的身体随着门吱扭声哆嗦了一下，从里面传来的一阵冷气，但他很快镇静下来，将门完全打开，进入了房间。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屋子，只是许久都没人使用过，蜘蛛网和灰尘布满房间，他推开一扇门，探进头去，没有人在，地上有一个机器人，机器人的眼睛下面用黑色的墨水涂成黑色，像是两只眼袋。
他对这间房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趣，紧接着他推开另一扇门，是一间书房，同样是蜘蛛网和铺满的灰尘，不同的是，这里有才被使用过的痕迹。
赫利找到一个并不起眼的柜子，将它一点一点的推开之后，完整的露出那扇藏在柜子后面的那扇小门，这扇门同样没有上锁，门的后面是一个楼梯，通往地下。
黑的看不清下面的路，他只好掏出手机，用手电筒探着前面的楼梯，一阶阶的踏了下去，楼梯的扶手积满灰尘，没办法使用。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在边上的那堵墙面上摸索着什么，冰冷的墙面带着剥皮的磨砂感。
他的脚步在某一阶梯前停止，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之后，地下室的灯被打开，一间足足有一百多平方米的地下实验室，完整的出现在他眼前，里面的东西也陈旧的不成样子，摆在桌上的那排试管虽然没有开裂，但落在里面的灰尘给人一种破裂的感觉。
他走了进去，除了土的腥味就只有一种因长时间封闭而产生的空气臭。
房间静的让人恐怖，他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视线最终落在他脚边的柜子上，他走了过去，将柜子打开。
已经垂死的莫罗老人安静的坐在里面，如果不是他正眯着眼睛看着赫利，赫利真的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原来是你。”莫罗老人有气无力的说着，“我还以为又是那些家伙，扶我出去。”
赫利伸出手，将莫罗从柜子里搀了出来，然而他似乎已经没办法再站着，靠着柜子坐在地上，身上那身干练的白色衬衣此时已经被染黑了好几块。
“你来这里干什么？”
光是说了一句话，莫罗老人就喘了好几次气。
“如果你早上的演技能好一点，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看出来了吗。”
“你的指甲已经快把你腿上的那块肉划掉了。”
赫利看着莫罗老人裤子上已经被染红的那片。
“我被人威胁了。”赫利老人说道，“差不多两天前的事，我被下了毒，如果三天之内我不把他想要的东西交出去，我就会死，这种毒大概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
“本来没有，但那些家伙说他们有。”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就是真的？”
莫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大口的吸了口气。
“他身上带着那种毒的后遗症，不过……”莫罗接着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那东西我是不会交给他的。”
“那东西是什么？”
“政府关于超能力者的秘密研究报告。”
说到这里，赫利的手开始一阵颤抖。
“原来你还在暗地里搞那些东西，你不是答应过……”
“抱歉，我的立场也很为难，抱歉。”
莫罗老人的两声道歉，让赫利原本将要爆发的神经冷静下来，他攥着手。
“你到死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
赫利的口气，似乎是在讥讽。
‘异端’，不知何时起开始频繁出现在人们眼中的名字，作为由超能力者组成的队伍，他们的目的，是维持属于超能力者的那份平衡，超能力者不是家畜，他们不应该获得家畜那样的待遇。
“既然在人类眼中我们是家畜，那就让他们知道，家畜也会扯下他们的肉。”这是‘异端’的领袖对普通人说的话。
“那东西如果到他们手里的话，说不定会引发战争。”莫罗老人的话打断了赫利已经逐渐沉溺的回忆。
“东西呢？”
“在他们手里。”
面对莫罗的回答，赫利睁大了眼睛。
“我原本是想带着那东西在这里等死，要知道，除了你之外，没人知道这里有我之前的实验室。”
赫利的汗流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咽口水的声音有些大，莫罗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观察赫利的样子，他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天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甚至在我到这里之前，他们就已经在这里迎接我了，还给我加了一剂药，托他们的服，我大概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了。”
“他们拿走了东西？”
“拿走了。”
莫罗的话刚出口，赫利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看来，一切都完了，或许明天这份报告就会公之于众，然后在网络上传个遍，赫利甚至能看到超能力的游行，普通人的武力制裁，甚至是接下来的战争。
“不过他们拿错了。”
“拿错了？”
“我怎么可能会蠢到既然不打算交出去，却还要在临死前看一眼。”
“那他们拿走的？”
“国家上半年的财政报告，他们现在或许了如指掌，希望他们可以转行去做股市。”
“如果你没有将这种不分场合的冷幽默遗传给我，我或许就不会因为破坏气氛而被人讨厌了。”
“就算这样，你也不会受女人欢迎的，守财奴。“”
“去死吧老家伙。”赫利爆了粗口，但他能听出莫罗老人言语中的沙哑，并不是因为虚弱。
赫利微微扬起嘴角，那是嘲讽的表情，放在赫利脸上，却是一副令人有些压抑的蔑视。
“那份文件……”莫罗老人似乎休息了好久，才重要能够再次开口说话，他也许刚刚只是在往回憋些什么。
赫利就这样看着莫罗老人的嘴一上一下的闭合，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清他的话，也许记住了，但是没听清；也许听清了，但是没记住。
“说完了？”
莫罗老人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我记得，那东西是不是还放在这里。”
赫利说道，他伸出手，将柜子上的抽屉打开，里面是一把枪。
“你在做什么？”莫罗老人问道。
“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本属于我十二岁的生日礼物。”
他将枪口抵在莫罗老人的胸口。
“十四年前我刚收到这份生日礼物的时候就该这样做。”
莫罗老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反抗，他只是闭着眼坐在那里，小口的呼吸着。
“你没有成为演员的天赋，真巧，你把这个也遗传给我了。”
“帮我照顾好墨雅。”
老人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之后，一声枪响回响在地下室，没有一丝声音传到外面，就像是一只贪婪的巨兽，将一切都吞进肚子里消化，枪声，还有属于赫利的那段回忆。他扯下脖子上的那个定位器，同那把手枪一起，丢在桌子上。
出现在外面的，只有一声快门的响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