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半饱,几人就各自告辞回府。
杨沅清越想越觉得不对,赵景行的话有理这些,今年是丰年,现在又正好是打新粮的时候,这些大户人家没有买粮的必要。
那这些人屯粮就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个时候,杨沅清就恨自己没有长一颗九曲玲珑的心了,否则也能分析分析眼前的局势。
不过说起新粮来,如今家中的管事的人还是她,怎么也没见庄子上的管事来向她说粮食的事?
碧儿瘪瘪嘴。
“小姐你还想得起来呢,庄子上的人来过了,你正好没在府中,奴婢以你身体不舒服为由打发了。小姐要见,主动约人吧!”
杨沅清嘿嘿讪笑两声。意识到自己最近确实太野了,需得稍稍收敛一些。
“正是农忙的时候,也不要麻烦管事们了,我去庄子上巡查吧,顺便带你出城玩玩!”
碧儿无奈。
“小姐……你的婚事还搁置着呢,陈嬷嬷还指望你自己绣嫁衣呢。先前你还只是夜里溜出去,现在连白天都找借口出门,奴婢都快瞒不住了。”
“哎呀,我的小管家婆,先不要管这些了,等以后我嫁过去,有的是你管的。咱们先去轻松两天。”
碧儿到底抵不过自由的诱惑,被杨沅清拐着出门。
两人收拾了行装,与小武氏打过招呼,坐着马车连夜出了庄子。
当天晚上,去了离京城最近的青山庄歇脚。
杨沅清突然到访,庄头手忙脚乱的出来迎接,神色有些慌张。
“大小姐怎么突然来了,也不通知一声,小的好提前准备准备。”
这庄子是武灵留下来的嫁妆,管事是武家带来的,主子是武灵还是武歆,对管事来说没什么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杨沅清会选择到青山庄来歇脚的原因。
“不必劳烦,我知道大家都在农忙,也就不必特意为我准备什么,一切从简便好。”
管事伸出手引着她进门。
杨沅清注意到管事的手上布满老茧,想必是经常下地干活的。
眼下时间还早,杨沅清不急着休息,而是带着碧儿在庄子里到处闲逛。
庄子里的上房是留着给主子住的,庄户们住的都是茅草房。
碧儿对此深有体会,她出生也不算好,不然也不会被卖了给人为奴为婢。
“这样大户人家的庄子已经算是好的了,若是地主或是小官家的,过得更苦。”
杨沅清心头不是滋味。人人间疾苦,处处都有,非一人之力能改。
离开住房区,就是宽阔的田坝。眼下正是稻谷成熟的时候,田里的佃户门正低头挥洒汗水。
杨沅清看着稻子被收起来,心里又有了点欣慰。
“咱们庄子上的税收是几成?”
“是三成,咱们三成,佃户七成!”
杨沅清惊讶的挑挑眉。
“我以为,佃户们的日子都很苦,能有七成倒也不错。”
碧儿失笑。
“像将军府这样的体面人家,自然是要在意自己的名声的,不然被对手抓到把柄,总是不好的。不过,这都只是送到主家的,若是遇到一个不好的庄头,层层剥削下来,最后佃户的日子可不就不好过了吗?”
这样民生上的事,杨沅清倒是想得少些。
两人走上田埂,迎面跑来一个小孩子,撞在杨沅清脚边。杨沅清手一抄,将人提起来。
小孩子四五岁的模样,也不怕人,皮肤被晒得黝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
碧儿从怀里掏出几颗糖果给他,成功把人收服。
那小孩子抱着碧儿的腿就不肯放手,惹得两人哭笑不得。
左右也无事,两人干脆在田埂上坐下来,拉着那孩子闲聊。
“你是庄户家的孩子吗?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杨沅清问话,那孩子也答,换碧儿问,他就配合得很积极。杨沅清无奈扶额。
“我叫二牛,今年六岁。姐姐你好漂亮啊!”
杨沅清:“……”
这熊孩子,油嘴滑舌!
碧儿嘚瑟的像杨沅清挑眉,杨沅清默默的别开眼。
碧儿继续套那孩子的话。
“二牛家里有几亩地,能不能吃饱饭?”
二牛揉了揉鼓鼓的肚子,歪着脑袋思考。
“我家有好多好多的田,吃饱嘛,反正最近是吃得挺饱的。”
小孩子思维有限,说话没什么逻辑,碧儿也问不出什么来。
不多时,便有一个农妇寻过来。
她看见杨沅清,有些胆怯。
“见过大小姐!二牛不懂礼数,有冲撞的地方,还望大小姐多多包涵。”
“哪里,二牛活泼可爱,并不失礼。”
二牛他娘再三对杨沅清拘礼之后,将二牛抱走。
夕阳西下,给田野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杨沅清和碧儿一前一后的踩着夕阳回住处。
在田里劳作的人也收工各自回家。
自从回京之后,杨沅清难得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以往虽也有在庄子上参加宴会,可往往早出晚归,难得有机会不用赶着回府。
晃晃悠悠的回了住处,管事已经让自家媳妇给杨沅清做好了饭菜。
管事媳妇约莫四十来岁,比方才遇到的二牛娘要大方些,只是看手上的老茧,也是跟着下地干活的人。
杨沅清进门之后,管事媳妇就带着自家女儿将饭菜摆上桌。
“大小姐回来了,饭菜已经好了,临时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好的饭菜,还望大小姐不要嫌弃饭菜粗糙才是。”
“哪里,是我贸然到来,麻烦你们了。”
“大小姐客气了。”
管事媳妇抄着手告退。
杨沅清让碧儿将人送出门。
桌上的饭菜不多不少,四菜一汤,大多是庄子里自产的。除了素菜,还有一锅鸡汤,浓汤色白,香味扑鼻。勾得杨沅清食指大动。
跟齐莫待得久了,也养成了挑剔的舌头,管事媳妇的手艺和临江楼的大厨肯定是不能比的,但胜在简单。
第二日,管事带了账本来,和杨沅清交待要今年要交的租子。
要交租的粮食都收起来了,前些日子管事就送过账本去府上,因为杨沅清不在,被碧儿拦住,他无功而返。
本以为还要跑一趟,可巧杨沅清就来了。
青山庄的账本很干净,若是做假的,以杨沅清这点子半吊子的水平也看不明白。
对过账本,杨沅清让管事抽个时间送些新米去府里,用过早饭就赶去了另一个庄子。
说是来巡庄子,其实杨沅清就是抱着玩的心态来的,巡了几个庄子,都是玩耍着。农忙之时,各处都在抢收粮食,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路玩下来,已经是半个月之久,杨沅清终于再找不到借口在外逗的借口,不得已收拾东西赶回京城。
路过一个村庄,杨沅清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路边田地里劳作的不大像农夫,脚步稳健,身量挺拔,可割谷的动作却略显生疏。一副混水摸鱼的样子,不像是忙着抢收的农民。
且,杨沅清在一个村庄外面发现了密集的马蹄印。就算是在京郊,也没有农民能养得起那么多马匹。
思及前些日子京城里大户人家屯粮一事,杨沅清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见她掀着帘子观望,地里佯装劳作的农夫也打量着她。
这样的眼神杨沅清太熟悉了,就是行伍人习惯性观察四周的谨慎模样。
杨沅清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奔头顶。
她从来不知道有那个营的人出城来训练,就算是训练,也不必躲躲藏藏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五官深邃,身材挺拔,不像是京城周围的人,倒有西北的特色。
目前在西北有兵的,除了杨家再没有旁人。
杨沅清忍不住蹙眉。
父亲若真有什么动作,没道理她会不知道。
那么这些兵又是怎么回事?
马车辚辚而行,杨沅清靠在车壁上百思不得其解。
一路进了城,回了将军府,奇怪的是小武氏和杨沅姝都不在府中。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礼部尚书周家,办了个小宴,请了军中大半人家去做客。
杨沅清脑中灵光一闪。
礼部尚书周家是平王的人,而平王的封地在西北。
若真像自己想的那样,就是平王在西北养了私兵,带着士兵进京预备谋反。
这样说来,周家的宴会就是一场鸿门宴。
周家已经邀了人,说明兵变就在今日,她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兵丁还没集结,所以大概会在晚上。
杨沅清盘算着,现在离太黑还有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她能做些什么。
回房换了一身方便的衣裳,带上映月刀,将管事和护院们召集在一处训话。
杨沅清将映月刀往桌上一拍,下首顿时鸦雀无声。
“今日,各个管事管好自己手底下的人,在天黑之前,出门采买足够的粮食存着,府里的水缸都装满水。护院门看好府中所有的门户,不可有半点差池,都听明白了吗?”
杨沅清话落,众人顿时慌乱起来,大家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怎么突然屯起粮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小姐,有什么事,不妨与大家说一说,也让咱们心里能有点底!”
杨沅清“唰”的一声抽刀,闪着寒光的映月刀出鞘,众人纷纷闭嘴,并往后缩了缩。
杨沅清声音冷冽。
“今日的事不一定会发生,但是,咱们必须做好一切准备,确保万无一失。今天所有人都得听从碧儿安排,有违逆者,杀无赦。”
碧儿担忧的看向杨沅清。
“小姐……”
“无妨,这是武将应尽的职责,我会注意安全,你要守好门户。”
杨家是武将,大皇子几番设法拉拢都没成,若大皇子是个心思狭隘的人,说不得会趁此机会做点什么。杨沅清不得不防。
杨沅清交待好诸事出了府,碧儿让人搬了个椅子在念鱼轩里,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一件一件的事吩咐下去,但凡有异议的,打一顿扔进柴房去。
出头鸟被杀鸡儆猴之后,其它人都不敢再生异心。
厨房出门采买,护院检查门户,余下的人去屯水。
另一边,杨沅清出府之后,直奔皇宫而去。
她虽然有救城之心,可无奈她手里没有兵,总不能以一己之力去抵挡千军万马。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消息报给皇帝,由皇帝调集兵力守住城门。
杨沅清纵马至宫门外守门侍卫横刀一拦。
“什么人,宫门口不能行马!”
杨沅清翻身跃下。
“玉兰将军杨沅清有急事求见皇上,还请这位小哥通传一声!”
侍卫们狐疑的互看一眼,由一人进去通传。
“请将军稍待。”
杨沅清下马候在一旁。
半晌后,去通传的那位侍卫折回来。
“皇上请将军觐见,但是,将军需要将刀留下。”
杨沅清解了映月刀给两人帮忙保管,自己步行进宫,由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引着到了光明殿。
“臣杨沅清参加吾皇。”
皇帝从案牍里抬起头来,让杨沅清起了身。
“杨卿不必多礼。”
“多谢皇上。”
皇帝放下朱笔,看向杨沅清,问道。
“杨卿进宫,所为何事?可是为了亲事而来?”
杨沅清尴尬的扯扯嘴角。
“圣上容禀,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臣这些日子忙着抢收去了,今日回城时,发现城外似有兵马的痕迹。兹事体大,臣不敢自专,特进宫来回禀圣上。”
听到杨沅清说自己去抢收粮食,皇帝就知道是杨沅清在拖延婚事的借口。还没来得及生气,又听得她说城外似有异动,刚升起来的怒火又压了回去。
“城外似有兵马?这可不是小事,杨卿是否能确保无疑?”
杨沅清有些迟疑,不敢保证。
“此事事关重大,臣只是揣测……”
皇帝深深的看了杨沅清一眼。
“城外人来人往,怎么唯有杨卿发现了这个问题?”
杨沅清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不敢有异,皇上……今日礼部尚书周家请了各家是做客,若臣想得不错,今夜便会有一场骤变。”
皇帝默了半晌,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才再次开口。
“那今日便劳烦杨卿留守宫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