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贵妃血溅朱雀门,杨沅清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看着殷贵妃从城墙上落下,杨沅清暗道一声:“糟糕,要完。”以平王的兵马,没了殷贵妃这个筹码在手,今天这皇宫是守不住。
平王跃下马,疯了一般的奔向殷贵妃的尸体。
杨沅清从一旁的侍卫手中借了一把弓箭,拉弓搭箭,对准了平王。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与其等下求饶,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平王,平了这场叛乱。
就在她松手的那一瞬间,齐铭喊着“王爷小心”,一把推开了平王。杨沅清射出的箭直直的插入他的后心。
齐铭回头看杨沅清,眼含怨念。
杨沅清冷冷的看着他,搭上了第二支箭。
大家各为其主,不管平时有多亲厚,在战场上见面,就是敌人,绝不会手下留情。他的怨念不仅不能让杨沅清愧疚,还让杨沅清升起一股子挫败来,若不是他冲出来,自己那一箭就能要了平王的命。
最后没有要了平王的命,倒是要了齐铭的命。
齐铭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死在城墙下。
杨沅清第二支箭又射向平王,平王的长随又替他挡了箭。杨沅清再搭上第三支箭时,平王已经回了队伍,士兵们竖起了盾牌。
杨沅清一箭,射掉了平王的发冠。倒不是她故意手下留情,而是以她的角度,实在射不了更低。
平王就算有几分胆色,此时也被吓得消散一空。只能躲在盾牌后骂人。
“杨沅清,你竟敢射杀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别说平王,就是城楼上的其它守将们,也被杨沅清的决绝吓到。
他们虽奉命守城,也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但要对一个皇子放冷箭,他们还是没那个胆儿。
杨沅清却不惧,已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不出手就是个死。
“我射的不是什么皇子,而是谋反的逆贼。我忠于皇上,忠于大庆,凡是威胁到我皇天威和江山社稷的,人人得而诛之!”
杨沅清一席话,将平王订死在反贼的位子上,不论如何,也抵赖不得。将来皇帝就算要追责,也不好强加罪名。
杨沅清的吼声中气十足,给了守城将士们不小的震撼。有她带头,大家纷纷拉弓,杨沅清一声令下,羽箭像雨点一般打向叛军。
战斗打响,平王开始反击,两方各有死伤。
杨沅清占了地利之便,平王拥有人和之宜,战势焦灼,即便是以两千对五千,也勉强打了个平手。
可再打下去,这两千人总是不够消耗的。
就在此时,又有一队人马行至宫门外,将叛军团团围住。
安王骑在马上,睥睨着形容狼狈的平王。
在安王出现的那一刻,平王的意难平达到顶峰。
“父皇,你好偏心!”
本来封地上就已经厚此薄彼了,没想到安王还提前回了京。想到自己在邴州喝西北风时安王舒舒服服的待在京城,平王恨不得立时将眼前人杀之而后快。
安王对平王扬唇而笑,眼神里尽是轻蔑。
“乱臣贼子,你跑不掉的,速速投降,本王还可以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求父皇给你留个全尸。”
平王“呸”了一声。
“替我求情,一个掖庭奴婢之子,你也配!”
生母的身份低微,一直是安王的禁忌。
当时皇帝一时兴起宠爱了他生母,事后完全忘了此事。
因此,年少时,他在掖庭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被人打骂野种,被人抢走吃食。
而他的生母,是个愚蠢懦弱的女人,见他被欺负了,也不敢替他出头主持公道,只会叫他忍着受着。然后偷偷省下自己的口粮给他。终于在安王七岁那年,没撑住饿死在房里。
他生母死后不久,长极殿的大宫女到了掖庭,说他不是野种,而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还说皇后娘娘要收养他,从此以后,他就可以过上富贵日子,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
平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他挨饿受冻受够了,向往热菜热饭,裘衣罗衫。
他被领到长极殿,见到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皇后与他的生母不同,她拥有决定人生死的权利,她穿戴富贵,眼神疏离。
第一次见她,安王由几个宫女伺候着沐浴更衣。洗澡水足足换了三桶,才将他洗净送到皇后跟前。
可饶是如此,皇后还是有些嫌恶的往后避了避。
“这就是那个在掖庭出生的孩子,确定是皇上的血脉吗?”
“假不了,娘娘你看,他这眼睛,多像皇上。”
安王敏锐的感觉到,是这句话救了他,让他能留在皇后宫中。做皇后的儿子,做一个真正的皇子。
可也是因为这句话,让皇后一直对他很是疏离。
皇帝也是听皇后说起,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当时,他记得那个被称为“父皇”的男人,见到他有一瞬间的愣怔。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懊恼,可就是没有惊喜。
但皇帝还是给他赐了名字。
叫赵景治。
上了学堂,他读到了“大学”里的“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句,明白了他和大皇子名字的寓意是寄托了皇帝对自己的期待。
他喜欢上学堂,却不喜欢学堂里的人。比如大皇子赵景齐。
他总是来迟到,打断课堂,他还不做功课,常常惹得夫子甩袖而去。不再教授。
赵景治想劝,结果自己被波及,大皇子踩着他的脸告诉他。
“你不过是个奴婢之子,也妄图和本皇子平起平坐,做梦去吧,我母妃可是宫里最受宠的人!!”
往事历历在目,安王的眼神越来越冷。
“是吗?大皇兄一贯都是高傲性子,觉得本王不配与你平起平坐,可结果呢,本王不仅与你平起平坐了十几年,以后,还要踩着你一步一步往上爬。还有你那最受宠的母妃,也不过是父皇的一个玩物罢了。有了新人,父皇还不是说抛就抛。好像,没有你说得那么宠爱呢!”
平王被彻底激怒,不顾大局,提着剑指着安王。
“呃啊……你这小杂种,今日,本王就让你去见你那短命的母亲。”
平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可下一刻,他就再骂不出来。
他最信任的谋士周康在背后捅了他一刀,随后,还和安王邀功。
“启禀王爷,逆臣已服诸,王爷大可安心了!”
杨沅清眼睁睁看着本来有胜算的平王死在自己谋士的手下,惊得合不拢嘴。
吃惊归吃惊,杨沅清还是没忘记本分,在平王手下暴动之前,放箭镇压了一波。
一场叛乱,在安王和杨沅清左右夹击之下,以平王惨败收场。
天边泛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到来了。杨沅清活着见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朱雀门外,已经有人在打扫战场,杨沅清则看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发呆。
安王割了平王的头颅带往光明殿,将叛乱已被平息的消息告知皇帝。
皇帝看见长子的头颅,吓得脸色青白,指着安王“你”了半天没有下文。
安王静静的跪伏在地,一言不发。
平王谋反皇帝确实愤怒,可看着儿子的头颅被放在大殿之上,皇帝还是忍不住胆寒。
“殷贵妃呢?”
“殷贵妃自戗了,尸体已经让人收敛了!”
皇帝又没忍住呕了一口血。安公公急着叫太医,安王默默退出了光明殿,低垂着头,没人看见他眼里的轻蔑。
皇帝这个人,优柔寡断,既多情又薄情。
像他的生母,一时兴起临幸了,事后怕皇后闹起来,便将人抛诸脑后了,就连他,都是长到七岁了,才被皇后发现。
殷贵妃母子,皇帝宠了二十年。曾经,也是把平王作为储君来培养。
可一旦平王染指了他的权利,又立马冷落了殷贵妃,将平王打发去邴州。
如今,平王和殷贵妃一死,他又演起了深情的父亲,也不怕恶心了别人。
长极殿里,傅皇后难得眉舒颜展一次。
“殷氏死了,她的儿子也死了,往后再没有人隔应本宫了,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在安王面前,皇后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殷贵妃母子的恶意。
同样的,安王也不掩藏。
今日就算殷贵妃不自杀,他也会找机会杀了她。只要他们不死,皇帝总有心软的那天,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安心。
现在人死了,无论皇帝如何伤心,总归是回不来的了。平王兵变,也是掩盖不了的事实,皇帝若包庇平王,那他还更开心。
人都死了,罪不罪名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趁此机会获得最大的利益。
喝过一盅茶,把今日事变的结果挑重要的说了,安王就起身告辞。
“天亮了,战场还要收拾,孩儿先行告退!”
皇后不大在意的摆摆手。
“去吧,忙了一夜,也该歇歇了!”
昨夜事变,平王带着军队浩浩荡荡的进京,城里无人不知,但都只敢关起门来,静观事态的发展。
在天亮之前,事情可算是了了。安王如天降神兵,平了叛乱。
皇帝一连吐了两次血,连早朝都没上,大臣们才到金殿上,又一个个打道回府。
京畿卫也出动,帮忙一起收拾战场,在京城醒过来之前,朱雀门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杨沅清收了刀,回府去囫囵的睡了一觉。
一路骑马回府,路旁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少许人家偷偷打开门探出头来查探情况。
见有人过来,迅速缩回去关上门。连酒楼食肆都没有开门。
杨沅清本来打算找个食肆吃点东西,但走了几条街都人烟稀少,杨沅清不得已空着肚子回了府。
将军府的大门全是被火燎过的痕迹,门内,水缸里插了不少羽箭,水缸里飘着一层黑色的火油。看来是昨夜有人从门外射火箭进来,好在将军府早就准备了水缸放在院墙下,才逃过一劫。
杨沅清进门,劫后余生的下人们正在清扫院子。
昨夜太过惊魂,以至于人人都被吓破了胆。
见杨沅清回府,一个个感恩戴德的看着她,恨不得扑上去叫两声恩人。若不是杨沅清提前让人做了准备,恐怕就要和隔壁的何家一样遭殃了。
杨沅清下了马,伸手招来一个小厮。
小厮对她笑得格外狗腿。
“小的见过大小姐,不知道小的能为大小姐做点什么?”
杨沅清将马僵绳往他手里一塞,笑道。
“你把我的马拉回马圈,再准备些草料喂一喂!”
“是是是,小的一定做好!”
看着小厮屁颠屁颠的拉着马走远,杨沅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小武氏和杨沅姝昨夜被软禁在叶家,在事变之前,皇帝派人接管了一行人。一直到今日事情了结了,才放人出来。
虽然平日里见惯了勾心斗角,也使过不少阴损手段。但直面流血和死亡,小武氏还是忍不住惧怕。
眼下将将回府,就看到杨沅清提着她那把大刀站在院子里,一个人笑得诡异。
杨沅姝害怕的往她身后躲,声音发颤。
“娘……我怕!”
小武氏把女儿拢到身后,准备一个人面对杨沅清,颇有几分慷慨赴死的意味。
“你要干什么?”
杨沅清正想得出神,被小武氏这一嗓子叫的回了神。
“啊????”
什么叫我要干什么,是你们想要干什么吧?
杨沅清懒得与小武氏母女争执,提着刀回了念鱼轩。
念鱼轩里有碧儿作证,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杨沅清回房,碧儿就吩咐人准备了热水。
杨沅清一边泡澡,一边问起昨夜的情况。
“昨天确实有人攻打过,也有府上的人试图逃出去。好在小姐提前做了布置,外面的人没能攻进来,里面的人没跑出去!”
杨沅清靠在浴桶的桶壁上,感受着热水的包裹,舒服的喟叹一声。
她觉得自己被腐蚀了。京城的富贵生活就像这一桶热水,冷热得宜,让人实在难以不沉迷。
就像那个皇位一样,就算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也有人前仆后继的为此去死。只因为手握权力的人,可以随意选择浴桶的大小,浴汤的冷热,还可以选择由几个人伺候。这些都是权力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