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宁的庆功宴,最终以杨沅清生了一场气之后不欢而散。
这厢刚回到念鱼轩,另一厢厨房的人就到了。
“大小姐,少爷担心您没吃饱,特地让奴才们做了些饭菜送来,请大小姐慢用。”
杨沅清心头一暖,同时也更愧疚。可惜了,有小武氏和杨沅姝在,大家总归是做不成和谐姐弟的。
往后的几天,杨远宁埋头准备殿试,小武氏加紧为女儿置备嫁妆,杨沅清也把自己关在念鱼轩里清点前些日子准备的嫁妆。
一时翻出了先前周嬷嬷逼着她做的嫁衣,便来了兴致,拿着针戳来戳去。事实证明,有些人的手能提得动大刀,却提不动小小的绣花针。
杨沅清绣了一天,眼睛熬花了不说,手还被扎了好几个大窟窿。可惜,绣出来一个四不像,被碧儿一阵无情嘲讽。
将杨沅清刚刚升腾起来的信心打消了个干干净净。
杨沅清抱着绣好的红绸嘤嘤嘤。
“碧儿,你说你家小姐是不是很没用,连绣花针都不会使。”
碧儿给她烹了一杯参茶,顺便将桌上的红绸收走。
“小姐,你就安心些吧,周嬷嬷不是说你的嫁衣尚织局已经在做了吗?你根本不必动手!”
杨沅清看着碧儿,一脸认真。
“那不行,宫里做的嫁衣,那需得我嫁给皇上希望我嫁的人才能穿上,那万一皇上想通了不再干涉我的婚事,你家小姐找到了心仪之人,就不要嫁衣了吗?”
碧儿无奈扶额。
“那也不必你亲自动手啊!府里养着绣娘,京城又有那么多好的绣桩,等亲事定下来,要做几身就做几身。”
碧儿的话有理有据,堵死了杨沅清自己做嫁衣的路。
为了不让杨沅清为难自己,碧儿也是费了不少口舌。
放榜三日之后,杨远宁进宫参加殿试。
杨沅清又以送杨远昭出门为借口,溜出府闲逛。
这一次,杨沅清难得没去喝酒,而是去逛了绣房和成衣铺,顺道打听了做嫁衣的流程。
绣房的掌柜脸上笑开了花儿。
“咱们如意坊的绣娘是最全京城最好的,姑娘只需要选好图样布料,定期来娶就是,至于做工,姑娘全然不必担心。”
往日出门喝酒打架杨沅清都不惧留言,大摇大摆的出门不说,还要带几个护卫。
可逛个成衣铺子,还精心做了伪装,戴上了大大的兜帽,生怕别人认出来。
可她的伪装,也只能骗骗不认识的人,有心之人,一看就知道是她。
杨沅清还没从绣房离开呢,青峰就将消息送回了端王府。
“你是说,杨姑娘去了绣房打听做嫁衣的事?”
赵景行倚在窗辕上,听完青峰回话来了精神。
“是,属下也是无意听到杨姑娘与那掌柜攀谈,特来回禀世子。世子你看……你要不要出府?”
赵景行将书一扔,唤来清茗来替他更衣,意思不言而喻。
青峰转头下去备车,半个时辰之后,赵景行就出现在了临江楼。
杨沅清逛完成衣铺子,在胭脂铺买了些小玩意儿,便觉腹中空空,折去临江楼吃饭。
待进了包厢,隔壁的赵景行就过来敲门。
杨沅清拉开门,就看到赵景行放大了的俊脸,忍不住老脸一红。
“世子也在,真是好巧。”
“是好巧,可以进去说话吗?”
“世子请。”
将人让进屋里,杨沅清让人上了酒菜。
赵景行捏着酒杯,笑看着杨沅清。
“今日令弟参加殿试,将军怎么不在家等消息?”
杨沅清无所谓笑道。
“他年纪还小,中了解元已是莫大的成就了,之后能中状元还是探花区别都不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为人太中直,日后入了官场,恐怕少不了受些挫折,我倒希望他能沉淀几年。”
赵景行把酒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却不入口。
“将军思虑极是,可惜杨公子已经中了进士,想要养精蓄锐也已然来不及。”
“将军府的公子,即便仕途中有什么挫折,自有将军府做后盾。”
两人相视而笑,不再提他。
用过饭,杨沅清留下一锭银子做饭钱,便与赵景行告辞,打道回府。
“时辰不早,殿试也该结束了,世子说得不错,我还是回府听一听消息,今日就先行告辞,改日再聚。”
赵景行对她拘礼。
“送将军。”
“世子留步。”
临走之前,杨沅清色心大起,摸了一把赵景行拘礼还未放下的手。香软细滑,让人醉心。
“轰”的一声,赵景行的脸红到了耳根。
“将……将军,你……”
杨沅清心情大好,笑着出了门,让赵景行立在屋内,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被女子轻薄了,还是被自己喜欢的女子。
杨沅清回府,殿试刚结束不久,杨远宁也回了府,姐弟见
杨沅清见他虽然笑着,可眉宇间难掩失落,便知结果不尽如人意。
“长姐。”
杨沅清撸了一把弟弟的头发,温声道:“先回世安堂再说。”
杨远宁强打精神,应声道:“是。”
姐弟二人相携进了世安堂,小武氏迫不及待的迎出来。
“怎么样宁儿,可中了状元。”
杨远宁脸色晦暗的摇摇头,一掀衣袍,“咚”的一声跪到小武氏面前。
“孩儿无用,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小武氏笑容一僵。
“怎么说?”
“皇……皇上说孩儿的文章……孩儿的文章太过稚嫩,只有辞藻堆砌,华而不实,只点了儿子做探花。”
小武氏笑脸显而易见的垮下来。
“平日我总叮嘱你多读书,你却为了些不相干的人荒废功课,如今,白白错失了状元之位,只能屈居第二,你还有有何脸面来见为娘。”
杨远宁垂着头,一脸羞愧。
杨沅清往他跟前一挡,将小武氏与杨远宁隔开。
“阿宁考上探花,也是喜事一桩,小姨先别忙着责怪。照例,阿宁应该去与状元郎和榜眼相公一同游行,我看这报喜的人也要到了,还是先让阿宁去更衣吧,别让报喜的人等着了。”
小武氏冷哼一声。
“你假惺惺的做什么好人,要不是你三番两次出事耽搁了宁儿的功夫,他又如何会错失状元,只中了个探花。”
杨沅清不欲同她多费口舌,亲自将杨远宁拉起来。
“阿宁先去更衣,一切都等你游街回来再说。”
杨远宁有些呆愣,杨沅清用力推了他一把。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杨远宁“哦”了一声,小跑着回了院子。
果然,杨远宁才走,报喜的人就吹吹打打到了将军府。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府上公子杨远宁深受皇恩,获封探花。游街的仪仗已经备好,请探花郎快些出门。”
小武氏脸色还没变过来,杨沅清先让碧儿给几人都塞了银子。
“夫人开心太过了,一时失了分寸,让几位大人见笑了,阿宁已经去更衣了,请大人们移步花厅喝杯茶水,稍候片刻。”
报喜之人连道不敢。
“多谢将军款待,那我等就觍着脸讨杯将军府的茶喝。”
杨沅清让人领着几人去花厅,小武氏这才回过神来,又是一轮打点。
兜里装满了银子,报喜的衙役笑得见牙不见眼。
茶过一轮,杨远宁就更了衣到世安堂。
“儿子给母亲请安,见过长姐,几位大人。”
在外人面前,小武氏到底不敢表现出不满,笑着让儿子起身。
“几位大人已经等你多时了,先去游街吧。”
“是。”
杨远宁对小武氏行礼下拜。
“儿子拜别母亲。”
“去吧。”
杨远宁跟随报喜之人一同出门,杨沅清指了两个护卫悄悄随行护卫。
这一游街,便是两个时辰,杨沅清在府里盯着下人预备了酒菜给杨远宁庆功。
小武氏和杨沅姝都目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觉得是杨沅清害了杨远宁,才让他没考上状元。
再看杨沅清忙里忙外的张罗庆功宴,越觉得她不安好心。
娘俩当着杨沅清的面,就编排起她来。
“我看她就是黄鼠狼给几百年,没安好心,兄长未考上状元,对她那位没出息的弟弟威胁就小了些,她自然开心,可怜兄长,看不清她的险恶用心,真心将她当作姐姐来敬重。”
“为娘的愚钝,没有人家的生母精明,养的孩子也没别人精明,你兄长那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杨沅清听着她们母女议论,怒火一路升到了天灵盖。
思及前几日自己毁了杨远宁的庆功宴,便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明明是耳聪目明的人,却偏偏要装聋作瞎。
“对了碧儿,听说临江楼密酿的状元红乃是京中一绝,给阿宁的庆功宴绝不能将就了。走走走,咱们去临江楼买酒去!”
“是,小姐稍候,奴婢这就回去取银子。”
杨沅清一走,小武氏恨恨的摔了一个杯子。
“怎么会是探花,怎么会是探花!”
明明殿试之前,她还去见过皇后,送去了不少银子,皇后也答应了她一定会保杨远宁状元之位。怎么到头来,却只是区区探花,要知道,她为了保儿子能稳居状元之位,可是将她最赚钱的铺子都送给了皇后。
到头来却只是个探花,让她如何甘心,可再如何不甘心,也不敢进宫去质问皇后。
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待杨远宁归家,已是华灯初上。杨沅清亲自出马给他寻了状元红,可杨远宁一直兴致缺缺。
宴席之上,小武氏一直冷着脸。
为了缓和气氛,杨沅清还特地将武柏拉来救场。
可饶是武柏这个鬼灵精,也活跃不了饭桌上的气氛。一顿庆功宴,以小武氏痛骂杨沅清,杨远宁出口调和而结束。
饭后,杨沅清送武柏出门,再回来时杨远宁已经不在世安堂。
杨沅清寻去他的院子也不见人。
杨沅清在院子里抓了个下人询问。
“你家公子去了哪里?”
小厮支支吾吾,磕磕跘跘的说出杨远宁的去处。
“公子去了祠堂,说今夜不会回来。”
杨沅清:“……”
这死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
骂归骂,杨沅清还是让人去厨房热了饭菜,带上状元红去祠堂看杨远宁。
祠堂里,杨远宁果然在自罚,见杨沅清带着酒菜来,惊讶的张大了嘴。
“长姐,这可是祠堂!”
杨沅清在他面前盘腿坐下,将酒菜摆好。
“谁让你非要来祠堂罚跪,逼得我只能不敬先祖,来祠堂给你庆功了!”
杨远宁低着头,一脸羞愧。
“我只中了探花,长姐不失望吗?”
杨沅清:“……”
我失望个什么劲儿哟,你十几岁就中了探花还失望,让那些六七十岁还只是个秀才的人怎么办,还活不活了。
杨沅清也理解他的想法,年少成名,给自己的期待太高,接受不了失败。
“阿宁,在姐姐心里,你已经很好了。我打听过了,那位状元是李太傅的长孙吧,先前姐姐见过的。他早就到了弱冠之年,而你,才十五岁啊,在年纪上来说,你比他优秀多了。”
李太师二十年磨一剑,自从新皇登基后就一直沉寂着,直到今天,孙子高中状元,重新让人记起他三朝元老的身份。也重新审视他在文官中的地位。
输给这样的人,杨沅清觉得并不丢人。
可杨远宁不觉得。
“长姐成名时,也才十五岁,我身为男子,更不能选择退而求其次。”
杨沅清无奈扶额。
“我十五岁那年是首战告捷,可那次我并不是主将啊,只是跟着父亲捡了个漏。即便如今,我也不是第一将军不是,我混迹在军中,从不拔尖。”
杨远宁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杨沅清便给他从朝堂的风云变化说到混迹于世的原则。
“如今你年岁还小,咱们家根基不深,已经有文有武,树大招风,难免招人嫉恨,也会招来上位者的忌惮,所以你殿试失利不在于你,而在于上位者的心思难测。
李太傅在皇上登基前,是先太医的老师,所以遭皇上忌惮,沉寂了二十年。如今傅家势大,皇上又想找人与之抗衡,便点了李太傅的孙子做状元,目的便是给李太傅一个出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