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清感叹一声，接着道。
“什么状元探花，都只是上位者平衡各方势力的手段罢了，与你水平高低没干系。”
杨远宁惊讶的“啊”了一声。
“这些事，没人跟我说过。”
杨沅清爱怜的抚了抚他的头顶，这个弟弟太过端方，明明小小年纪，却整天绷着张脸，太过正经，还没有武柏活泼。
他难得有孩子气的一面，杨沅清觉得很是欣慰。
“因为咱们阿宁年纪还小，书院的先生们应该只想让你好好读书，不希望你那么快就入仕。”
“那长姐，我现在怎么办……”
“无妨，该来的总会来的，你年纪尚小，没有多少处世经验，想必皇上会让你进翰林院，做些修书的闲事。你只需好好去上职，处世之道，慢慢学就是。”
安抚好别别扭扭的弟弟，杨沅清起身拍了拍灰，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回念鱼轩。
果然，第二日宫里就发了政令，给今科的举子们安排了官职。
一如杨沅清若说，杨远宁被留在翰林院做了编撰，武柏考得差些，需得外放几年。
经此一事，杨远宁对杨沅清越发推崇。
武柏赴任前一日，武定侯府设宴，邀了相熟的人家去给武柏践行。
青州离京城不远，在放榜之后，跟随丈夫去赴任的杨沅锦便赶回京来，给两个弟弟庆功。
在武柏赴任前一日，终于赶到京城。
听闻两个弟弟都上了榜，喜不自胜，尤其是杨远宁能考中探花，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杨沅锦在武大夫人面前底气都足了。
有杨远宁做对比，武大夫人觉得儿子中了二甲进士似乎也不是值得炫耀的事了。
武大夫人念叨了几句，让武柏叫苦不迭。
“我的娘亲诶，咱们和表弟能比吗？表弟从小就被姑姑严格要求，可你呢，你哪里舍得要求孩儿啊，所以孩儿考得不如表弟也在情理之中。”
武大夫人的火气噌噌往上冒。
“你这小兔崽子，还怪上老娘了！”
“儿子哪里敢，孩儿是感谢母亲对儿子无私的爱。”
武大夫人忍不住翻了白眼。
“你表姐她们来了，你快出去吧，别在这里惹老娘心烦。”
武柏“嘿嘿”两声，跳出门去，去二门处接杨沅清她们。
进了武定侯府，小武氏母女俩被久不见面的杨沅锦拉去叙话，杨沅清则和两个弟弟混在一处。
素馨院里，小武氏母女几人相顾垂泪。
“娘，小妹，阿宁考上探花可太好了。以后，咱们也有个可依靠的人。”
经过这几日的冷静，小武氏对于儿子只中了探花而不是状元之事已经心平气和的接受了。确实，与武柏比起来，杨远宁年纪轻轻的就中了探花，已经让许多人拍马不及，难以望其项背了。
“确实不错，对了，你妹妹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在今年年前就能过门，对方是御史洪家的公子，与你妹妹两心相悦，你妹妹与他结缘，为娘的也放心。”
杨沅锦拉着妹妹的手，眼眶微红。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那等妹妹成亲之日，我一定赶回来，亲自送妹妹出阁。”
杨沅姝两颊飞红，羞涩的垂下头去。
母女几人相继落座，小武氏见大女儿面带愁容，忍不住打听起她在青州的境遇来。
“就算青州离京城不远，你也不至于常常回京，这一来一去的，至少也要十日时间，你不在青州，姑爷那边谁来照顾。”
说起丈夫，杨沅锦便支支吾吾起来。
“相公在青州，自然有人服侍，我在不在，也没甚干系！”
小武氏脸色一沉。
“你胡说什么？自己的丈夫难不成要拱手让给别人不成！”
心事别小武氏一语道破，杨沅锦鼻头一红，霎时红了眼眶。
“女儿也不想将表哥拱手相让，可那刘氏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整日就知道缠着表哥骑马打猎。自打去了青州，表哥与我再不复从前的恩爱，如今，她又有了身孕，自然更是将表哥霸住。女儿实在不想在青州看他们腻歪。”
见女儿为此困扰，被妾室挤兑得无立足之地，小武氏心里也急。
可她活到活到三十几岁，年近四十，也不知如何维持夫妻感情。
她只会强取豪夺，却不懂如何维护。
即便是与共同育有一双儿女的杨擎，也没几分情感。
从这些年杨擎一直带着武灵留下来的一双儿女远在漠城就可知一二。
小武氏会的，也就只有那些寻常的法子。
“你还没生下嫡子，妾室就怀了身孕，你婆婆也不管吗？”
“我早就说过了，可婆母说我进门多年还无所出，那刘氏有了身孕是喜事，不让我插手此事。婆母还说，若刘氏这一胎生了个儿子，便报给我养，若是生个女儿，那便将下一胎给我扶养。”
小武氏脸色稍霁。
“如此，这结果也不算太坏。榆儿身为侯府世子，不能没有子嗣，你这些年一直未有身孕，侯府着急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刘氏一时还未生产，你回去也是受气，不如就在京城多待一段时日，母亲替你寻几个带下医看看。”
杨沅锦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落。
“这怎么成，看了带下医，岂不是让整个京城都知道女儿不会生育，这传出去，叫女儿如何做人。”
小武氏恨铁不成钢。
“你嫁入侯府多年未育，外面早有猜测。可你一直讳疾忌医，不看大夫，拖了这么多年，白白浪费几年的时光。母亲认识一个带下医，医术了得，治好好些人家媳妇的不育之症，听娘的，过些日子，娘将她请来家里，你去见见她。”
在小武氏满怀期许的目光下，杨沅锦终于松了口。
“好，都听母亲安排。”
比起素馨院里的愁云惨淡，后花园水榭里的杨沅清几人气氛都欢快多了。
武柏一副官老爷的派头，对着杨沅清姐弟嘚瑟。
“从今往后，本公子便是一方父母官了，你们两个，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武柏的模样实在欠揍，杨沅清和杨远宁对视一眼，同时跳起，将武柏按倒在桌上。
“你这狗官好大的官威啊，还没上任就开始盘剥起百姓来了。今日就让本将军来为民除害，杀了你这狗官。”
在杨沅清的武力镇压之下，武柏很快就抛下官威求饶。
“将军大人，小人知错，请将军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吧！”
杨沅清这才松开钳制。
“你还不算太冥顽，不过既然认了错，就要做好一方父母官，将治下百姓当子民来爱惜。”
“是是是，将军教训得是，小人铭记于心。”
武柏从杨沅清手下挣脱，重重的喘着粗气。
杨远宁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几人笑闹过，杨沅清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推到武柏面前。
“出门在外，有点银子在手里方便些，你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好好照顾自己。”
武柏一脸感动，却并不收杨沅清的银子。
“表姐的心意我都明白，可从今往后我入了仕途，便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要表姐你的接济。”
杨沅清把银票拍在武柏头上，语气恨铁不成钢。
“你呀，还没正式入仕呢，就跟我客气上了。你刚入仕，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府上该也会为你准备银钱做打点之用，这点银子不过是小钱，你就收着吧！”
“是啊，表哥，你就收着吧！”
在杨沅清和杨远宁轮番劝说之下，武柏收下了银子。
“我表姐可是玉兰将军杨沅清，谅他们也不敢欺负了我去，这些银子，介时恐怕就派不上用场咯。”
杨沅清斜睨他一眼。
“看在你对表姐盲目崇拜的份儿上，表姐有必要提醒你，我只是空有将军得封号，手中却并无实权，未必能震摄得住旁人。你往后还需保重自身，若遇到难缠的上司和同僚，还是武定侯府的名头更好用些。
还有，出门在外，财不可外露，以免被人惦记上，我会给你两个护卫，都是从边关回来的高手，给你防身用，打探消息，贴身护卫这样的事都可交于他们。”
杨沅清又是给钱又是给人，武柏拉着杨沅清的衣袍哼哼唧唧。
“表姐，你真好。”
杨沅清嫌弃的将袖子从武柏书中扯出来。
“够了，你擦鼻涕在我衣裳上。”
杨远宁窃笑不止。
几人在水榭里混闹到晚上开宴。
因为来赴宴的客人不止杨，武两家，故而分了男女两席。
杨沅清终于得以甩开两个黏人的弟弟坐上了女席。
男席那边，定远侯语重心长的叮嘱武柏。
“出门在外要谨慎，身为父母官要以百姓为重，再有，不可妄出风头，一切要以保护自身为要。”
“父亲叮嘱，孩儿谨记在心。”
其后，武定侯又提点了不少为官之道。
武柏都一一应了。
女席这边，武大夫人和小武氏就儿女之事暗暗打着机锋。
“听说榆哥儿房里的刘姨娘有了身孕，恭喜嫂嫂，就要抱孙子了。”
武大夫人低头喝酒以掩饰脸上的表情。
“这是咱们大家的喜事，我已告诉过锦儿，等刘氏生了儿子，便记到她的名下扶养，你也要抱外孙了！”
小武氏暗暗翻了个白眼，为了女儿，强行忍下这口气。
“自打孩子们去了青州，相见就不容易了。难得锦儿回京一趟，我想接锦儿回府小住两日，嫂嫂觉得如何？”
“妹妹思念女儿，我也不能做恶人不是，左右府上也无事，锦儿要回去便回去吧！”
武大夫人巴不得送走杨沅锦。
自从武榆纳妾之后，原本还算融洽的婆媳关系彻底崩盘。
如今杨远宁又中了探花，杨沅锦在家少不得要拿此事来炫耀，武大夫人懒得听，巴不得杨沅锦去将军府多住几日。
杨沅锦喜不自胜。
“多谢母亲成全。”
杨沅清低头扒饭，装作没看懂两人的机锋。
武柏离京之后，杨沅清就收到来自杨擎的书信，说他们很快就能进京，还有三四天的路程。
杨远清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骑马带着碧儿去城外候着。
一连等了两天，终于在太第二日阳落山之前等到了风尘仆仆的杨擎。
杨擎骑在马上，远远的就看见在城墙上招手的女儿，展颜而笑。
杨擎虽然出身草莽，却长了一张好脸，不然，也不能让当年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武灵下嫁。
如今上了年纪，更有几分成熟的魅力。杨擎停在城外，引得进城出城的人纷纷侧目。
杨沅清下了城墙，朝杨擎飞奔而去。
“爹爹！”
杨擎跃下马来，上下打量杨沅清一眼，欣慰的拍了拍女儿的肩。
“咱们阿清又长高了！”
杨沅清：“……”
爹爹诶，我都快二十了，还能长个子。
杨沅清嘿嘿傻笑着，车帘掀开，从马车里蹦出一个少年向杨沅清扑来。
“阿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杨沅清接住弟弟，目光不错的打量着，目露惊喜。
“哎呀，咱们阿昭长高了。”
杨远昭：“……”
你们果然是亲父女，说的话都一样
几人相视一笑。
“快回府吧，府里准备好了饭菜，给父亲接风洗尘。”
因为皇帝是私招杨擎回京，所以杨擎轻车从简，并未带多少侍卫。他回来的消息也没别人知道，所以来接的，也只有杨沅清一人。
杨擎爽朗的应了一声。
“走吧，咱们回家。”
言罢，杨擎翻身上马，杨远昭拉着杨沅清哼哼唧唧的撒娇。
“阿姐，我要骑马，坐车坐得骨头都酥了。”
“那我没办法，我也是坐车来的，改日姐姐带你去庄子上骑，咱们先回府吧！”
杨擎笑看着儿女玩闹，扬声道：“阿昭别闹，先回府吧！”
杨沅清钻进车里，杨擎骑马走在前头，一家三口往将军府赶去。
世安堂里，小武氏带着杨沅锦，杨沅姝和杨远宁紧张的候着。
她对杨擎没什么感情，当年要死要活的嫁给杨擎，只因为他是武灵的丈夫。
两人成亲一年，她为杨擎生下一双儿女，杨擎就远走边关，十几年没回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