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一声，桌角的蜡烛爆出灯花，随即流下烛泪。
杨擎的声音带着苍凉。
“这不一样，我咳疾缠身，已时日无多，阿昭又不擅于练武。待我身死之后，西北军就散了。可你不一样，阿清，爹爹半生心血都花在了你身上，你背负着所有西北将士的希望。我死了，皇帝就会对你放松警惕，你借机回到西北。你在，西北军才有主心骨，爹爹的就算是死了，你也能代我完成我的遗志……咳咳……我在天之灵……也能……咳咳咳咳咳……也能安心………”
杨擎话还没说完，便咳得提不上气来，杨沅清跪在他面前，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喉咙里就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声音沙哑。
“不要……爹爹，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的！咱们联系秦家，联系穆家……若君心不明，不妨换一个主君！这世间……这世间总有咱们的一条路走……”
“没用的，韩家的后果已经吓怕了秦穆两家。穆老将军撞柱而亡，秦老将军病死，都是为了保全想保全的人。我亦是如此，皇上标榜以仁治国，只要我死了，他碍于脸面，也不会对杨家赶尽杀绝。最重要的是你活着！”
杨沅清哭着摇头。
“不，就算没有秦，穆两家，凭着咱们西北军的实力，也能圈地为王，与赵氏朝堂分庭抗礼。然后咱们延请名医，替爹爹调养，爹爹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万万不可，天下难得才能太平，怎可为了一己之私，陷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阿清，你在漠城多年，百姓的苦楚你都看在眼里，一旦起了兵祸，受苦的就是百姓。你被世人称一声将军，做事就要对得起将军这个称呼。”
杨沅清颓然的倒在地上，杨擎无力的闭上眼。
“在我入京之前，西北军就被我打散了，由各个副将各领几万，副将之下，又分为小队。就算皇上拿回兵符……短期之内能做的最多就是换个主帅，架空几位副将。你回去之后……自然能联系得上旧部，让他们听命……咳咳……听命于你。”
杨沅清知道反驳无用，绝望的垂着头。
到如今，她才明白秦老将军的无奈。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死期将至却无能为力。
杨沅清强撑着起身，几度踉跄。
杨擎扬声唤人。
“碧儿，来扶你家小姐回去歇息。”
碧儿闻声，推门进屋，搀着杨沅清，将她扶回了念鱼轩。
杨沅清坐在床上，碧儿端了一碗汤来。
“小姐，闹了这么一场饿了吧，出门之前，我让小厨房热了莲藕猪蹄汤，喝一碗暖暖身子再去睡吧！”
杨沅清木然的接过汤碗，木然的喝完，碧儿替她除了鞋袜，扶上床歇着。
杨沅清这一睡，第二日就没醒过来。
翌日天一亮，皇帝就来了圣旨，宣杨擎进宫见驾。
光明殿里，皇帝正全神贯注于一副画像，眉眼之间都是温柔。
“阿灵，你怎么这么倔啊，明明为朕生了个儿子，却宁死也不愿意入宫为妃。朕早就告诉过你，只要你愿意进宫，朕就废后另立！你明明可以享尽天下富贵，却早早入了青冢，阿灵啊，你说你到底值不值得。”
杨擎跪伏在地，胃里不停的翻涌。
“皇上请慎言，阿灵乃臣之妻，阿昭乃臣之子，并非什么皇子。”
皇帝轻蔑一笑。
“杨擎，事到如今，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阿昭是朕的血脉，朕怎么会认不出来。不过你说得对，阿灵是你的妻子，若是阿昭的身份大白于天下，那咱们杨将军这头顶，就有点好看了。”
杨擎气得呕出一口血。
“皇上……你的心还真是够黑的，我为你庶守边关几十年，最后却连妻子都要被皇上利用！”
皇帝仰头大笑。
“杨擎你错了，朕不是要利用灵儿，而是要认回自己的孩子。并将他培养成储君，接朕的班，做大庆的皇帝。”
杨擎冷眼看着皇帝，淡然道：“阿昭是杨家的儿子，与皇上无干，还请皇上三思，若是最后将皇位传给了我杨擎的儿子，赵氏所有皇帝只怕都会气得活过来。”
皇帝眼神变得阴翳。
“不可能，朕怎么可能会看错，杨擎，你不要白费口舌了。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担下通敌卖国的罪名，朕重新给阿昭安排个身份认祖归宗，第二，把阿昭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你委屈点戴个绿帽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你无耻………”
皇帝嘿嘿一笑。
“耍嘴皮子无用，你还是快做选择吧！”
杨擎眼里的光渐渐黯下去。
若将杨远昭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他戴绿帽子事小。武灵名声不保事大，而武灵的名声污了，杨远昭也再没办法抬起头来做人，武定侯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皇帝根本就没给杨擎选择的机会。
“我若顶了罪名，皇上可能保不会牵连于旁人？”
“那是自然，朕乃九五之尊，天子一言九鼎，说保你杨家就觉不觉动他们分毫！”
杨擎轻嗤一声。
“呵，好一个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可我……咳咳……我杨擎……信不过，虎符我早交给了别人，咳咳……下落只有我与那人知道。我死之后，若确保……咳咳……确保我家人不会受到牵连，兵符自然会呈给皇上。
若我家人不能无恙，那……那西北军便会起兵，秦，穆，韩三家被皇上你换了主帅，战斗力大大削弱。如今……如今，兵不认将，将不识兵。在他们调兵遣将之前，西北军就能打到京城，再不济，也能分去这大庆的半壁江山。孰轻孰重，皇上……咳咳……皇上应该能分得明白！”
皇帝恼羞成怒，将手中的画册狠狠的掷到桌上。
“杨擎，你这老匹夫，敢戏耍于朕！”
杨擎讥笑道：“呵呵……咱们君臣一体，臣也是……咳咳……臣也是跟随陛下的脚步啊，有这样一个陛下，臣若没点……呵，没点计谋，哪里配做陛下的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