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长姐,大舅母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上门请罪,往后还怎么做人啊?”
杨沅清不为所动。
“什么因结什么果,自己作的自己受!”
杨沅姝“嘤”了两声。
“杨……长姐,你救救我!”
杨沅清看都没看她,轻声道:“你要是想帮你二姐就闭嘴,不想帮她就接着闹。”
涉及杨沅锦,杨沅姝悄悄噤了声。
杨沅清交待杨远宁看家,自己带着杨沅姝去了武定侯府。
武大夫人正数落杨沅锦呢,便听说杨沅姝去而复返,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请进来吧!”
武大夫人说得累了,坐下喝了口茶,杨沅清就领着一群人进了屋。
见进来的人是杨沅清,武大夫人难得扯出了一个笑。
“是阿清啊,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杨沅清对武大夫人拘了一礼。
“给舅母请安了,没有提前下帖,贸然上门,多有唐突。今日晚辈来,是带家里不争气的妹妹来给舅母赔礼的!”
杨沅清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担架上的杨沅姝。
武大夫人惊呼一声。
“阿清这是何意?”
“让舅母笑话了,今儿个一早,二妹妹哭着回府,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被舅母说了几句。谁知三妹妹是个装不下事的,随后就来了侯府,对舅母多有不敬。晚辈已经依照家规罚过,打了二十板子,再带她来给舅母赔罪。
舅母大人大量,便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儿原谅则个。若舅母的气消不了,便任由舅母责罚。”
杨沅姝还算配合,在丫头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身,给武大夫人深深拘了一礼。
“晚辈鲁莽,对舅母出言不逊,在长姐的教导之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请舅母责罚。”
武大夫人面露讶色,狐疑的扫过杨沅清又看向杨沅姝。
武大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去扶杨沅姝。
“表小姐不必多礼,夫人怎会与晚辈一般见识。”
那嬷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靠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杨沅姝的伤处,杨沅姝疼得龇牙咧嘴。
武大夫人笑多了几分真心,向杨沅清投去一个善意的眼神。笑道:“阿清你做什么呢,这姑娘家如花朵般娇嫩,怎么能真打呢?”
话虽如此,可武大夫人脸上的笑骗不了人。
杨沅清心里清楚,这一步棋走对了。
“不敬尊长,该打的,舅母不必心疼。”
武大夫人自然不心疼,若不是自己不方便动手,在杨沅姝上门指着她鼻子骂的时候,她就想打了。
杨沅清此举,简直是做进了她心窝里。
思及从前小武氏在时,与杨沅清的针锋相对,小武氏对杨沅清的态度又和煦了许多。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杨沅清也笑道:“舅母的意思,是原谅三妹妹了?”
“她只是个孩子,我还能同一个孩子计较吗?”
杨沅清嘬了一口茶,正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武大夫人便接着道。
“如今将军府中,便数你最年长了,听你方才的语气,这屋里就是你当家了吧!”
杨沅清放下手中的茶杯,回以一笑。
“是,阿宁还小,三妹妹又被惯坏了,家里便暂时由我打理。”
杨沅清话落,屋里众人各怀心思。
杨沅锦不停的瞥向杨沅姝,眼含泪水。
武大夫人对她的态度越发殷切。
杨沅清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低声笑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对家里人负责。三妹妹对舅母有无礼之处,我不轻纵。可二妹妹嫁给侯府这几年,没出过什么错吧,舅母如今对二妹妹万般责难,会不会于理不合呢?”
武大夫人脸色一变。
“阿清这是什么意思?”
“晚辈的意思是,有过当罚,无过当避。三妹妹虽然无礼,可也是事出有因,若不是二妹妹受了委屈,她一个姑娘家,我不会冒犯长辈。”
武大夫人往后一靠,做出防备的姿态来。
“你的意思是,要与我为敌了?”
“舅母说笑了,一家人哪有为敌为友的说法,不过是讲个理罢了!”
武大夫人冷笑连连。
“既你要讲理,咱们就来讲讲理,你这个好妹妹,嫁入侯府多年,我可有为难过她半分。别人家媳妇入门时,哪个不是要立规矩,慢慢熬的。可她呢,一进门就做了世子夫人,理家之权我也下放了。
是她自己不争气,成婚四五年还无所出。如今刘氏有了身孕,她还使小性子,一回京城就对江州不闻不问。既打理不好自己的后院,又不侍奉公婆,你还敢说,她全无错处吗?”
面对武大夫人的连声质问,杨沅锦头埋得更低了。
杨沅清也不寄希望于她,从碧儿手中接过一本账本扔到桌上。
“是吗?大舅母对二妹妹好,到底是因为你是个好婆婆呢,还是因为每年将军府给你不菲的补贴呢?”
武大夫人眯了眯眼,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你胡说什么?什么不菲补贴?”
杨沅清将账本递给她,语气不急不缓。
“我前些日子清家里的账,发现了这本账册,这才知道,从前小姨在的时候,每年给大舅母不少的银子。我想,小姨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让大舅母善待二妹妹吧,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么多银子打了水漂。
小姨这一辈子什么都算计,却没算明白人心。她若是知道她尸骨未寒,曾经的好嫂嫂,好亲家就对自己的女儿多加欺辱,恐怕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武大夫人接过翻了两页,慌张的盖在桌上。
“你……你出言无状,简直放肆!”
杨沅清无所畏惧,甚至对武大夫人挑了挑眉。
“大舅母手握武定侯财政大权,每年还要收小姨那么多的银子。晚辈好奇,这么多钱大舅母都用到哪里去了。晚辈有个大胆的猜测,大舅母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呢?”
武大夫人慌乱不已,狠狠的瞪着杨沅清,声音带着颤意。
“无凭无据的事,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大舅母说的,晚辈也明白,所以我让底下人去查了查,舅母猜猜,我查到了什么?”
杨沅清的声音轻轻的飘来,落在武大夫人耳朵里,恍若鬼魅。
武大夫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你……”
杨沅清对武大夫人报以一笑,吓得武大夫人往后缩了缩。
杨沅清接着道:“咱们再说回二妹妹多年无所出这件事来,据我的了解,二妹妹自入府以来,便花了大量的时间来替舅母管家。舅母所说的理家之权下放,其实只是让二妹妹做些杂事。真正的管家之权,舅母你可舍不得漏下半分。
可怜我这二妹妹,是个不懂世事的,无头苍蝇似的忙了几年,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
杨沅锦狐疑的看向杨沅清,武大夫人亦然。
“她无所出与管家理事有什么干系?”
“谁说没有关系,这其间关系虽然不大,却很微妙。正因为二妹妹花了大量的精力来替舅母你做杂事,难免轻忽了房中之事,长此以往下来,自然难有孩子。”
杨沅锦羞得满脸通红,武大夫人更是啐了一口,顾不上雅不雅观。
“我呸,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议论起来房中之事来了,还要不要脸。”
一屋子的女人都低眉顺眼,只有杨沅清一副淡然的样子。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虽没出嫁,可见也见得多了。且,这样的话并不是我胡诌的,舅母不信,大可请个大夫来问问!”
“这样的话,我可问不出口。”
“我的话是真是假,舅母心知肚明!”
武大夫人气了个绝倒。
暗骂了句不要脸。
杨沅清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攻击。
“再说回刘氏,听闻当初刘氏进门,大舅舅和大舅母也是不同意的。这不同意的原因除了这刘氏与我相像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侯府有规律,男人三十无后,方能纳妾。
可舅母心疼儿子,最后也不得不妥协。如今刘氏有了身孕,舅母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里。可舅母怎么忘了,这本就是不合侯府规矩的!更何况,当年替世子求娶二妹妹,大舅母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当年待她如珠如宝,如今恨不得弃之如敝履,虽说当年外祖母更希望我嫁进侯府,可二妹妹也是她的外孙女。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大舅母如今行事,恐怕无法让外祖母心安呐!”
杨沅清步步紧逼,武大夫人节节败退,闷了半晌,只骂出一句不要脸来。
“你好大的脸,还提起当年的事来,可有半点女儿家的矜持?”
杨沅清会心一笑。
“左右做了亏心事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什么不能提?”
武大夫人彻底败下阵来。
杨沅清就不是个女人,没脸没皮,手里又握着自己的软肋。
光靠嘴上功夫,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
“那你,想要如何?”
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可算是达到了目的,杨沅清端正了坐姿,准备与武大夫人谈条件。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今日来也只是为二妹妹讨个公道。她这些年到底有没有积劳成疾尚且不知,我希望二妹妹能在一个让她愉悦的环境中进行调理。大夫不必大舅母劳心,将军府会找。
再则,按照规矩,刘氏的孩子出世以后该抱到正房抚养,这也是先前舅母就承诺过的。妻妾有别,刘氏就算有了身孕也是妾室,万万不可因宠妾而灭妻。待二妹妹调理好了身子,若要去江州与世子团聚,便让刘氏回来休养!”
杨沅清说完,武大夫人久久无言,杨沅清喝了一口茶,催促道:“舅母觉得如何?”
武大夫人知道硬刚不过杨沅清,态度渐渐软和下来。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我自然是都依你的意思。”
目的达成,杨沅清心满意足,起身准备离开。
“既如此,晚辈便不打扰舅母了,这就带三妹妹回去。”
终于送走这瘟神,武大夫人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杨沅清在临走之前,还不忘从武大夫人手边拿回账本。武大夫人脸色一黑。
“送表小姐出去!”
杨沅清才出了正院,杨沅锦就追了出来。
“……长姐,长姐等等!”
杨沅清停下脚步,转过来看她。
“大夫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托人替你寻,不管有没有问题,都要看过才知道,万万不可讳疾忌医。”
杨沅锦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长姐……对不起,当年是我太自私了。是抢了你的东西,你还愿意帮我,是我……是我卑鄙,我不配做你的妹妹。”
杨沅清不适应这样的真情流露,别扭的转开脸。
“你可别,我不是在帮你,是为了将军府的脸面。再则,你当初抢我东西的事我可都记着呢,愿意出手帮你,并不代表着我忘记你了。”
杨沅锦破涕为笑。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抢了你的,我都会一一的还回来,我的东西就是长姐的东西!”
“那岂不是意味着,你的男人也要和我共享?”
杨沅清打了个寒噤。
“你可别,我受不起!往后咱们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你的就是你的,与我无干。”
杨沅锦苦笑不得。
“总之,以后长姐看我表现就是!”
杨沅清懒得接话,这样的空话没有意义,听多了容易做梦。
“你好生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杨沅锦对她深深的施了一礼。
“恭送长姐。”
这一次与武大夫人的博弈中,杨沅清大获全胜,压在心头多日的重石有所松动。
回程的马车上,碧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小姐说让人去查了大夫人,查出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奴婢怎么不知?所以,大夫人到底做了什么勾当,让她那般忌惮小姐?”
杨沅清“噗嗤”一声笑出来,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这几日就查账了,哪里来得及去查她到底做了什么?不过是诈她一诈罢了,不过还真是出乎意料啊,看来我不查一查她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