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也只是一瞬的事,赵景行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杨沅清疑惑的递过去一个眼神,赵景行装作若无其事,目光重新专注于棋盘。
倒是院长起身相迎。
闵流云躬身行了个大礼:“学生闵流云见过师长。”
院长伸手虚扶了一把,看向一旁的杨沅清:“不必多礼,这位便是玉兰将军杨女公子吧!”
杨沅清拱手行了一礼:“晚辈杨沅清见过院长,听闻院长高义,特来拜会。”
院长往前跨了一步,道:“将军不必多礼,老朽姓孔,乃是青山书院的山长。”
杨沅清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孔山长。”
孔山长引着二人坐下,便没在管闵流云,反而一心找机会与杨沅清搭话。
“玉兰将军巾帼英雄,却与老朽想像不同。”
杨沅清回一笑,疑惑道:“山长所言何意?”
孔山长上下打量了杨沅清一回,道:“将军与普通女子一般无二。”
杨沅清失笑:“晚辈自然是普通女子,若是三头六臂,只怕就上不了这青山书院。”
孔山长大笑道:“将军所言甚是,是老朽着相了。将军可愿与老朽手谈一局?”
杨沅清看向桌上的残局,略有迟疑。
赵景行见状,主动让了位:“将军请。”
见孔山长一脸期待,杨沅清只能略一抱拳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相对二坐,将就着方才的残局而下。皆道棋如其人,赵景行的棋风温和,却又暗藏杀机,步步为营。倒颇合杨沅清对他的印象。
孔山长棋风看似散乱却暗藏玄机,像他人一样神秘。
杨沅清的棋风大开大合,她接手棋局之后,赵景行原先埋下的杀机全都显露出来,杀招凌厉,步步紧逼。
孔山长不慌不忙,一边围追堵截,一边设下陷阱。约莫两柱香的时间,以孔山长险胜,结束了棋局。
杨沅清将棋子收回棋盒,道了声:“山长棋风精妙,晚辈甘拜下风。”
孔山长对杨沅清颇为欣赏,语气也热诚了几分:“哪里哪里,后生可畏,若不是先前世子的棋风与将军相冲,这局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先生过奖了。”
一局结束,孔山长也不拘着几个年轻人,挥手让几人自行去玩。并吩咐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回来用饭。
几人连接起身告辞。
出了门,杨沅清狐疑的看向赵景行:“世子怎会在此?”
赵景行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道:“在下与孔山长乃是忘年之交,今日休沐,约了旧友下棋,未曾想与将军偶遇,实在是缘分。”
杨沅清自是不信的,世上哪有这么多偶然。赵景行也不在乎杨沅清姓与不姓,因为他确确实实是打听过闵流云约了孔山长,他特意早早过来候着的。
几人结伴往后山去,山上的桃花已渐凋零,满地落花引人神伤。可惜三人谁都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思,一个是粗鄙名声在外的玉兰将军,一个是天潢贵胄的端王世子,一个是春风得意的新科状元。
谁都不是能伤春悲秋之人,赏落花倒赏得津津有味。
山里吹过一阵清风,一片落花飘落到杨沅清头上。闵流云伸手想替她掸去落花,手还没伸到杨沅清头上,赵景行的声音就幽幽响起:“男女授受不亲,闵翰林莫不是忘了?”
闵流云悻悻收回手,赵景行自然的伸手替杨沅清拂去落花。
换来杨沅清的白眼。
赵景行尴尬的摸摸鼻子。
“那个……”
杨沅清淡淡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赵景行有一瞬间的冲动,却又生生压下,臭屁的别过头,沉默不语。
杨沅清也觉得无趣,转身便欲下山。
闵流云和赵景行落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人之间气息微妙。
闵流云先忍不住开口:“世子爷,您今日之举,恕在下看不明白?”
赵景行在外人面前,一贯是架子摆得足,不堕皇族身份的人。面对闵流云的质问,亦波澜不惊。
“本世子行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不需要向闵翰林解释,倒是闵翰林叫本世子意外。”
话既已说开,闵流云也不惧与赵景行多说些。
“世子有什么好意外的,将军未嫁我未娶,我追求将军又有何不可?”
赵景行一噎,转而道:“自然没有不可,只是闵翰林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带着算计便无人知道了。”
闵流云默了半晌。
“世子何故出此诛心之语,您对将军难道就是一片丹心吗?就没有在将军身上有所图?”
两人话不投机,匆匆结束了话题,快步追上杨沅清。
眼见时辰不早,三人一同回了孔山长处用了饭。
饭后才知,饭菜皆是孔山长自己张罗的。
杨沅清讶然:“世上读书人皆道君子远庖厨,怎的山长读书读到这个地步,倒自己做起饭来了?”
孔山长轻呲一声:“孟夫子曰: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原意是劝宣王施行仁政,而不是想叫读书人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惰性。”
这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没文化的现实,杨沅清老脸一红。
“对不住,晚辈读书少,丢人现眼了。”
众人哄笑,孔山长也不见外。
“将军心宽性敞,心性纯良,乃是好事啊,好事。”
杨沅清尴尬的笑笑。
用过饭,笑闹过。眼见快到午时,杨沅清便提出告辞。
“今日已叨扰了山长半日,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晚辈也不好再赖着了,这便告辞了。匆忙上门,未备礼物,多有失礼之处,承蒙山长包涵。”
孔山长读书读到这个境界,早已超然物外,对于看对眼的人,并不在乎那些虚礼。
“什么礼不礼的,老朽在这山中,种田读书,自给自足,你们这些后生出手都阔绰,送来那些金银玉器老朽用不上。”
杨沅清也不反驳:“既如此,那下次晚辈寻些山长用得上的东西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