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立秋,居久先生要出远门,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江风从居久先生的住处搬出来了,再次回到世间流浪。
这几个月以来,每日读书写字,弹琴作画,没有时间感。走在华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刚开始竟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居久先生临行前给了他五千块钱,叮嘱他人世险恶,自求多福。江风先去租了一间房子,在比较郊区的地方。重新办了一张电话卡,启用手机,与这个世界相关联。然后开始找工作。由于学历比较低,可找的工作都比较有限,最后还是先去了一家汽修店。
这天周六,江风轮休。他坐公交转地铁再步行,来到了久违的红袖书店。故地重回,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书店里冷清了许多,也没看到牧之先生。他往书店的讲坛处去,柳暗花明,人头攒动,今天是一位国外的小说家在这里开讲座,并宣传自己的新书。小说家讲英语,他听不懂,在后面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书店,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收银员,坐在那里低头玩手机。他来到外国文学的书架,一眼看到了《拜伦诗选》,取下来,双腿盘在地上,旁若无人地读起来。
顾慕芬挂着一只小方包,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慢悠悠地来到了红袖书店。算起来,她都好几个月没有来过这里了,这是文心开讲座以后她第一次来红袖书店。这里安安静静地,没什么人。她慢慢地走过一个又一个书架,目光在书与书之间流连,有一种暖暖的幸福感。
这几个月实在太忙了,难得有这样一个悠闲的周末,能够重回红袖书店。都说三天不读书,面目可憎。唉,都好几个月没怎么读书了,肯定变丑了。正走着走着,突然好想踢到了什么东西,跨不过去了。
她定睛一看:原来有个人坐在地上正读书呢。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个人头也没抬,轻声说了句:“没关系。”
这时,她看到他拿的是《拜伦诗选》,情不自禁站在他身后,跟着看完这一页。突然,有一些书砸过来,砸在他们俩身上,书架眼看着就要倒了。他赶紧起身扶住了书架,算是没有把他们俩他在下面。
一个女生从对面走过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了。”
江风说:“你没事吧?这样很危险的。”
“没事,对不起,差点伤到你们。”那个女生持续道歉。
顾慕芬惊魂甫定,再看向眼前这个男生,尽管她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了,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说道:“孤独先生?”
那个男生在低头帮忙捡书,没有回应。
她也蹲下来,帮忙捡书,再次说道:“江风,你也在这里。”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到了顾慕芬,有点熟悉,又叫不上名字,说道:“你好。”
店员过来帮忙收拾书架了,他们站在了旁边。顾慕芬说道:“江风,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我给你发了好几次微信,你都没有回。”
江风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之前的手机卡废弃了,手机也一直没有用。最近刚换了手机卡。”
“不用手机?江风你去哪里了?人间蒸发一样。”顾慕芬说道,她又说:“你还欠我一首诗呢,我还以为你赖账,所以总是不回我消息。”
说到欠一首诗,江风终于想起来了,她是顾慕芬,曾经跟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同游乌镇。他说道:“我只是这几个月有事,咱们到这边坐坐吧。”
他们来到了红袖咖啡馆,顾慕芬迫不及待地问道:“江风,你这段时间去哪里啦?”
“这个说来话长,欠你的诗,等我写好了,一定给你。”江风答道。
“这个不急,我加一下你的新微信吧,你写好发给我。”顾慕芬说道。
江风还没有申请新微信呢,他说道:“我刚换的手机号,还没注册微信,等下,我现在下载。”
就这样,顾慕芬成了江风的第一个微信好友。她还是对他的去向充满了好奇,紧追不放,继续问道:“江风,你修仙去了吗?不用手机,也不跟任何人联系,好像从来没有参加过红袖书店的活动。”
重新回到热闹的华城,回到纷扰的人世间,顾慕芬是江风遇到的第一个故人,多少有点亲切,不过他不太想讲这些隐私,至少此时此刻不想讲。他说道:“也没做什么,就是闭关学习了一阵。”
“你知道吗?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华城发生了很多事情。”顾慕芬说道。
“嗯,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情。”江风冷冷地说道。
看他无动于衷,她说道:“去年年底,华城发生了严重的流感,方菲因流感去世了。”
听到“方菲”两个字,江风被触动了,没想到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斯人已不在。他两只手捂住脸,不让眼泪流下来,有点哽咽,但拼命忍住了。半晌,才问道:“你知道她的墓地在哪里吗?”
“我带你去吧。”顾慕芬说道。
她领着他来到了一处墓地,找到了方菲的墓碑,墓碑是方菲的父母立的,照片上的她笑容灿烂。他立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一动不动。
顾慕芬想,她是他的女神吧?也许他会有很多话要说,就先离开去了出口。
方菲在江风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她娇小玲珑,美丽大方,知性优雅,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又善良丰富,江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女孩子。奈何天妒英才,一朵娇花就此凋零。他的心里一下子黯淡了许多。她甚至都不认识他,却一直照亮着他。
从墓地出来后,江风对顾慕芬说道:“谢谢你。”
回到家后,江风的眼泪再也憋不住,默默流了下来。他铺开笔记本,拿起笔,写道:
别离数月学未成,
回首千年烂柯尽。
芳菲不再诗难吟,
搁笔已是泪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