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一直带着林迪在美国生活的外婆,愧疚于无法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是想方设法让她先回国,起码那样能让她离自己的父母近一些。直到林迪读完高中,外婆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她回国念大学,所读的学校正式涟漪私大。
蓝楠当时得知了这一个消息后,兴奋得不得了。在林迪开学那天,蓝楠发着高烧,然而,想要见到姐姐的渴望超越了一切,她瞒着父母,独自搭车去到涟漪私大。她从东门进去,完全找不着北的她,最后跑到了一个她认为最清幽的地方,就是东门南侧的那个花园里。
她拨打了从外婆那里得知的手机号,约林迪在荷池的拱桥上见面。
“姐姐!”当时只有11岁的蓝楠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个差点在出生后就被抛弃的亲生姐姐,别提多激动,尽管她也留意到林迪走上桥来到时候,全程黑着脸。
“我不是你姐姐。”林迪在距离蓝楠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可你就是我姐姐。”
“我都说了不是!”
“爸爸妈妈他们还是爱你的……”
“你说什么风凉话,看着你就烦!”
“姐姐,外婆让你回国,就是想……”
“你给我闭嘴,你有他们两个还不够吗?现在连外婆,你也想从我身边抢走?”
“没有……”
“哼!打从六年前起,外婆就经常为了你,老往国内跑。我一个人在家里面对着那傻乎乎的保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孤独吗?”
“那你也可以一起回来的呀!”
“幼稚!”
“姐姐……”
“住口!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们不是一家人。还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外婆远点!”
说完,林迪就愤然转身就下了桥。
尽管林迪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花园里,但蓝楠却久久无法挪动脚步。或因惆怅,抑或由于身体正在发热,步子变得十分沉重。过来一会儿,独自停留在桥面上的蓝楠,硬撑着单薄的身躯,在清凉的微风中摇摇欲坠,最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蓝楠醒来后,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蓝楠朦朦胧胧中睁开了双眼,只见四周围都是刷白的墙壁。忽然一个护士模样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请问,这里是?”
“这里是医务室。小朋友,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有个长得甚是英俊的小伙把将你抱了进来。”
“谁?”
“他说他是在东门南侧的花园里遇到你的,你当时晕倒了,他就赶紧把你送来这里了。”
护士的话使蓝楠回忆起自己彻底失去自觉的前一刻,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双手臂伸了过来,护在了自己身体的两侧。那一刻,她仿佛还闻到了一阵清香——玉兰花的味道。
蓝楠向护士阿姨道了谢后,就坚持要马上离开。
在家中的杜敏收到了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说蓝楠没有去上学,顿时心里焦虑万分,以为蓝楠失踪了,正发散亲朋好友四处寻人。怎知,临近傍晚时分,女儿就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家门口。满心伤痕的蓝楠一见到妈妈,就哭得梨花带雨的。后来,杜敏只知道蓝楠去过涟漪私大找林迪,但她们姐妹俩聊了些什么,蓝楠始终不肯说。
一个礼拜后,杜敏偶然间发现蓝楠的房间里多了一副工笔水墨仕女图,正是后来让凌树华神魂颠倒了足足九年的《荷畔佳人》。
再后来蓝楠托外婆将这幅画送到了林迪的手中。阴差阳错间,林迪的舍友居然将这幅画拿去了参赛,还获得了特等奖。
“画中的人,是你!”凌树华在两个小之前,已经从杜敏的口中得知了让他魂牵梦萦的那幅画就是出自蓝楠之手。然而,画中人的玄妙之处,确是凌树华自己推测出来的。
凌树华的话音,让沉沦在回忆中的蓝楠蓦然清醒。凌树华再一次兀自臆断,这使得蓝楠原本已惊涛四起的内心变得更加咆哮。她原本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执迷于那幅画而已,不曾想,他一路以来无论如何也化不开的执念,竟然是画中的自己。
“画中的人,是你理想中的自己,那个能读懂林迪,安慰林迪,陪伴林迪的自己。”凌树华无需等待蓝楠的回应,他已经将埋藏在蓝楠内心深处的真相肆意地挖掘了出来。
蓝楠以前总是有种在他面前如同没穿衣服的感觉。然而,如今,哪怕被他看一眼,都像在拍X光片似的,被看得通通透透。
“当时,我很怕姐姐会直接扔掉或撕烂它,我就拜托外婆,让外婆说成是她送给姐姐的开学礼物。”既然已经无可隐藏了,蓝楠也把话说开了。
“但还是被她识破了。”绑在凌树华心中的那个死结,终于化开了。他很庆幸能够遇到蓝楠,否则,这个结绊真的有可能让他抑郁至死。
“幸好有你,是你让她认为,这幅画对她来说多少还是有点意义的。”在这个层面上,蓝楠对凌树华自是充满感激的。
“我要找的人,不是她。”凌树华还是一副坚决的态度。
“可,你们后来不是在一起了吗?”蓝楠自从与凌树华一同被反锁在藏画室以来,就一直以为是这样。
“别人都以为我们在一起了……”的确,除了凌树华和林迪两个当事人清楚他们彼此之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侣关系,其他所有人都是以为是。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只是姐姐一厢情愿?”蓝楠突感恼怒。
虽然对林迪造成直接伤害的人不是蓝楠,但她一直感觉自己是亏欠林迪的,是她霸占了父母的爱,所以自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只会一味地维护自己的姐姐。
“我承认,对林迪,我的确有几个瞬间动过心,仅此而已。”凌树华并不是不尊重林迪,而是他对林迪确实无法产生爱恋的感觉。
“你们真的从来没有确立过情侣关系?”这个事实对于蓝楠来说,还是难以置信。
“你和我现在这样,算吗?”凌树华故意逗弄她。
“不算!”蓝楠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可是,我肯定姐姐她是很喜欢你的!”蓝楠习惯性地把林迪的感情看得比自己的重。
“可能吧。”说完这三个字,凌树华仿佛已经能猜出蓝楠接下来的反应。
“你就这么不珍惜她的感情?”蓝楠的反应跟凌树华猜想的一样。
“蓝楠,你自私了。”这是凌树华第一次直面批评她。
“我……我只是不想霸占她爱的人或本应该爱她的人。”
“你无法弥补的,却自私地让别人帮你去弥补。你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心里的人,是她不是你,你就能以此当做赎罪。可是,我心里的人是谁,你能控制吗?”
“只要不是我就行。”
“幼稚!”自从凌树华得知蓝楠为什么要距自己千里之外的原因后,就有这种感觉,可偏偏自己就是对这样一个幼稚的且刚成年没多久的女人无法自拔。
凌树华对自己的评价,居然跟林迪当初对自己的怒斥一模一样,蓝楠心中顿生一阵羞愧感。
“她那么讨厌我,如果……如果被她知道,她喜欢的人,现在……现在喜……喜……喜欢上我,她肯定会更讨厌我的……”蓝楠一直以来都觉得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凌树华喜欢自己的话”很不要脸,所以,一直都不敢做出这样的表述,可今天,却不得不把话挑明。
“谁说我喜欢你……”凌树华似笑非笑地向蓝楠投去了一个挑逗的眼神。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蓝楠又羞又臊地用两只手捂住了整张脸,同时双脚一跺,立刻背过了身去。
凌树华很享受蓝楠被逗得难以自处的模样。
不一会儿,凌树华看了看表后催促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羞涩背影:“舍得走了吗?再不走,回到学校,天都黑了。”
蓝楠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她哪里肯挪开双手。她不但没有回过身来,而是继续跺着步子向荷塘边上走去。
突然间,一阵玉兰香扑鼻而来,蓝楠的背部和大腿后侧被一双强劲有力的臂弯揽起。蓝楠整个人瞬间落入到凌树华了怀中。
“你干嘛,不喜欢我,老抱我干嘛!”蓝楠又羞又恼。她为了不想让凌树华看到自己未退潮的脸,只得用双手环扣在凌树华的脖子后,下巴顺势搭在他肩窝上,把脸藏了起来。
“谁说我不喜欢?”凌树华邪魅一笑后,就抱着怀里的人,往车门的方向大步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