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府,府主殿
一间足够宽敞的宴会厅里,一条长桌上摆满了美食美酒,当所有的侍女、仆从和侍卫离开之后,长桌周围仅剩下三个人。
“恭请伯爵大人!”
当中穿着华丽锦衣的中年人冲着宴会厅的小门轻鞠一躬。
“府主客气!”
小门被打开,门后转出一人,一身黑袍,正是天周洛皇大公的幼子、“烈火伯爵”武运国。
“伯爵大人安康!”另外两人连忙见礼。
“刘锋大人、徐方大人有礼!”伯爵回了一礼。
在其余三人的注视下,武运国也不推脱,径直坐到了主位上,见到伯爵落座,其余三人也各按身份依礼入座。
“感谢府主为我准备的盛宴,也感谢二位将军替我羽林军血耻、替我天周扬威!”武运国举杯。
“本府依照礼节行事,伯爵大人过誉了!”
“伯爵大人客气!”
“伯爵大人过奖!”
三人一同举杯,同武运国一饮而尽。
“母亲重病在床,各地宵小之辈可谓群魔乱舞,也得亏我二哥算无遗策、雷厉风行,这才没被动乱损毁了国家的根基。”
武运国举起被刘锋斟满的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其余众人见状,只得学着伯爵的样子,再满饮一杯。
“文通侯爵文韬武略,这代政大臣做得,那是让朝野上下无所不服,依我看,若是由文通侯爵当了洛皇,我天周必将大兴!”
府主还没表态,刘锋抢着向伯爵谄媚。
“口不择言!该罚!”武运国口气严厉,可面上哪有一丝要责罚的意思。
“下官醉了,都是醉言,在诸位大人面前失态,万分抱歉!下官自罚三杯!”
刘锋再次斟满酒,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府主与守将徐方对望一眼,再次举杯,虚与委蛇,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之后,武运国心满意足地离开,营将刘锋紧随其后。
“徐方,你怎么看?”
府主把刀叉扔在一旁,从袖中取出唐人独有的竹筷,挑着盘中之豆,一口一个,其神色如常,和刚刚醉态朦胧的样子判若两人。
“回禀大人,下官认为,伯爵此举,是有意支持武文通侯爵篡位,意欲拉拢我等,大人此次虚与委蛇,必是不欲与其同流合污。”
徐方毕竟是武者出身,稍一动用斗气,便将酒气化解。
“知我者,你也。哈哈哈!”
府主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走到宴会厅门前,将大门缓缓拉开,几名文官静静立在门外,似是等候多时。
“武文通空有横溢之才华,却不思为国效力,一门心思坏纲夺权,此子欺上瞒下,杀亲戮友,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府主咬牙切齿。
“传我密令,秘密调查府中亲侯爵一系,暗中将其一一拔除!”
“是!”
门外文官均领命而去。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徐方站在府主身后问道。
“没办法,东昌府毕竟是边陲小府,我们能做的不多。”
“只希望公主殿下成功登基,否则公国落入反贼之手,必将血雨腥风!”
府主望着夜空,叹息道。
深夜,陈星河举着火把,领着西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安德烈的家门口。
安德烈一个人居住在西桥村的北面、离村子有几百米距离的两间木头房子里。
房子距河边不远,周围用篱笆围成了一个小院,看起来静谧而又温馨。
院子里原本种着的少量土豆,已经全部收获完毕,晾晒渔网的架子和材堆一左一右地摆放在房子两旁。
此时安德烈的屋子里一片漆黑,毕竟在后半夜里,绝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漫天闪亮的群星和被陈星河二人惊起而鸣叫的昆虫,给黑夜增添了一丝生机。
“安德烈爷爷,你在家吗?我是陈星河!”
陈星河正要喊第二遍,只见卧室里的油灯被点亮,有光从木窗缝隙中透出。
吱呀!
木门被拉开,安德烈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安德烈疑惑着看着陈星河,在看到西颜时,表情明显有了变化。
“那个,让她和你说吧。”陈星河把火把往地上一插,可耻地溜了。
直到走出很远,才找了个枯死的树桩往上一坐,等待着双方结束交涉。
面对艰苦的训练和惊险的战斗,陈星河从不畏惧。
不过当看到这么一个竭力隐藏自己、宁愿跑到小渔村里隐居都不愿意面对现实的老者,和一个本该享受最美好的青春、却被举国通缉、不得不去揭开老人伤疤的少女碰撞到一起。
这出悲情大戏陈星河光是脑补就浑身发麻,他是真的怂了。
陈星河不愿离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只能坐在树桩上,确保余光能看到远处的火光,然后从旁边枯黄的草丛里抓出一只蝗虫把玩,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西颜和安德烈两人并没有发生争吵,就像两个寻常的邻里在聊家常,直到西颜抬手亮出手上戴着的半个戒指,然后说了点儿什么,安德烈听到后呆立半晌,随后叹息一声,两个人又开始交流起来。
陈星河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巴望,又不敢靠近,手里的蚂蚱已经把玩得只剩下一条腿了。
不知过了多久,安德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把门重重一关,发出“砰”地一声,而西颜拿着火把,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
不用西颜说话,陈星河也猜到了结果,忙丢下手中可怜的蝗虫,接过西颜手里的火把,走在前面引路。
“你也不必失望,其实以你这情况,安德烈爷爷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实在不行你就安心在我家住下,等过几年风头不紧了,可以找支商队带你北上,离开公国。”
看着西颜可怜巴巴的样子,陈星河也心软了,说出了自己坐在树桩上琢磨了半天的“好办法”。
西颜没有接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路走到了家门口,此时距离天亮也不远了,陈星河打开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补上一觉。
“你真是个好人,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西颜在陈星河身后叹着气。
“我并不想为难那位安德烈爷爷,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但其实我也是有苦衷的。有些事我不想再瞒着你了,只不过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天周公国的公主……”
西颜鼓足了勇气说道。
“哈哈哈哈哈!”
换来得是陈星河无情的嘲笑。
“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云帝国的皇子。”
陈星河回过头来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眼睛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很高兴看到在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后,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我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不过我觉得你在恶作剧之前还是应该多看看报纸。”
陈星河摊摊手,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一张食客留下的报纸,折叠了几下,递给了西颜。
“我不怎么爱看这东西的,又贵又没意思,只不过因为我有个从小就怀有鸿鹄之志的老兄,所以多少受到他一点影响。”
“咱们公国貌似只有一位武月华公主吧,如果你就是公主,你应该是从国都飞过来的吧。”
“不过从你的穿着打扮和花钱时的豪爽来看,虽然你不可能是什么公主,但肯定也是出身于贵族家庭没错吧?”
接过陈星河递来的“天周月报”,西颜惊讶地发现被陈星河折叠出的“王族板面”上,清楚地印着一则消息:大公第一顺位继承人武月华公主于昨日亲切慰问首都孤儿院,受到孩子们的热烈欢迎。
下面有小字对该事件进行了详细报道。旁边备注有文章日期:神恩历七九一年八月二十六日。
就在一周之前,西颜在千里逃亡的路上,而远在国都的公主造访了孤儿院。
“怎么会这样?”
西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