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安静的院内,瓷器碎裂之声猛然响起。刘野皱了皱眉。他匆匆走到门前,又听到屋内有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他扣了扣门,“言儿,你在做甚,可是出什么事了?”屋内,无人回答。刘野皱眉,莫不是这小丫头贪玩出去了,家中遭了贼。正欲推开门。却听见贺寄言略带慌张的声音。
“阿野我在呢,刚刚不过是手滑碰倒了东西。”
刘野有些疑惑,“可伤到哪里,我进来看看?”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呵呵,不劳您操心了,哎呀快走快走吧。”
“你今日怎么如此奇怪,可是出了什么事,我进来看看。”
贺寄言听此,感到颈上的力量又大了些立马惊叫道:“不不不!刘野你可别进来!我…我此刻沐浴着呢,你…想进来干什么,快走开。”
“此刻不过食时,沐浴做甚?”刘野望了望天。
屋内,女子急急的声音传来:“你管我做甚,我偏爱在此时就在此时。你说你好歹一个读书人,青天白日在姑娘门前听人沐浴合适吗?”
刘野一听此话,耳尖顿红,他立马拉紧了本要推开的屋门,有些局促道“哦若是…若是如此,我便走了,昨天借你的衣服,你…你……你自己留着吧……”然后回身有些慌张的走开了,一个踉跄,他匆匆起身拍了拍衫上尘土,逃也似的跑开了。
听到屋外没了动静,贺寄言缓了缓神,却又感到颈上冰凉的刃感,脊背一阵发凉。她讨好地笑笑:“这位兄台,哦不这位大侠,你看人都走了,咱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你看一见面就兵刃相见的可不要伤了和气啊……”
“闭嘴。”头顶响起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冷得贺寄言一个哆嗦,她缓缓抬起一个马上要哭的脸:“大侠,我可是您的救命恩人啊,你不给回报就算了,那还有要恩人的命的。”她猛地感到颈上划破皮肤的痛感,有什么红色液体滴到了手上,瞪大了眼睛。
上天!血啊!她昨晚突发善心战胜恐惧救了这个人,没得到一句感谢,这人居然割了她的脖子!
她看着落在她手上的血,两眼一翻。可怜,委屈,上天,我要死了……想我贺寄言一世英名,就这样结束了……
“若想活命,好好说话。”头顶上声音再次响起,声调没变,危险感却又感觉浓重了许多。贺寄言猛地睁开眼,活命?那她是还可以活着?“好好好,大侠,你说了算。”身后那个男子的匕首架在她的颈上,她不敢随便乱动,这得赔笑着问:“大侠你累了吧,要不我们去前面坐着慢慢聊,您也喝些茶歇歇?”她的脊背保持着高度的紧张,感到身后那人稍稍松了松,她也稍微缓了缓。“走。”低沉漠然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贺寄言乖乖向前走着来到桌前。
终于,身后男子松开了她,在他面前坐下。贺寄言松了口气,耸了耸肩,却看见看到面前一把匕首对着她。“大侠,我啥也没干,听话着呢。您想问什么我知道的我一定和盘托出,呵呵。”
对面那人缩回了手,白皙劲瘦的身上,满是血痕伤口,被贺寄言绑满了布带,有些滑稽。凌乱的头发半散,眸上两片鸦羽遮住了黑瞳里的凌厉眸光。“何时?”低哑冷冽至极的声音,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缓缓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却似又带着点魅惑。贺寄言怔怔。
忽然眼前又晃过一道白光,惊得她立马收回自己太过露骨的目光。什么魅惑,此人就是个恶魔啊。
她欲哭无泪。惆怅的回答:“刚门口那人不是说了吗?辰时。”
“何时?”尾音稍稍有点抬高,带着不可剥离的厚重的危险感。惊得贺寄言立马回答:“是襄朝崇盛三十三年四月十一日辰时。”对面那人没说话,眼光略过贺寄言憋屈到十分难看的面孔。
“何地?”
“襄国禹州兰溪郡兰溪村。”
“何姓?”
“小女姓贺,家中有一母,前不久有事远行。”
“何事?”
贺寄言皱皱眉,这个人为何要问如此详细。“探亲。”她本也不知阿娘出门做甚,胡编乱诌了一个。
“……”
对面许久没人回答。贺寄言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而后笑了起来。
嗬,晕过去了。她抚掌笑了笑。
“你这个天杀才,还敢威胁老娘?我救了你,竟然恩将仇报?看这舞刀弄枪的不过也就是一介武夫,估计没读过什么书,要不然连待人有礼都不知。好了现在没法动了吧。”贺寄言看着面前那个男子,有些惨白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冽,唇上没有血色,哪怕此刻晕倒在椅上,却仍透出一种孑然独立的疏离。
贺寄言颦眉,伸手去探了探鼻息,没死就好。丢出去也没人知道是她干的,丢远点,就算这个人醒了,也不会找到她的。
她哼哧哼哧无比费劲地把这个人扛到黎骃身上,揉了揉肩头。黎骃轻轻摇了摇,轻轻嘶鸣,似是有些不解。贺寄言抚了抚它,“乖些,别怕,陪我去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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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晃到了哪里,两人一马偷偷越过了竹林,来到另一片林子的深处。这次偷出竹林是为了保命,阿娘会理解她的。
来到了棵槐树下,贺寄言撇了撇嘴,把马上那人丢了下去。接着,不忘来一句:“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说罢,勒着绳掉头就走了。
槐树下那人,轻轻闷哼了几声,挣扎着半开眸子,槐树下细碎的阳光散落到他的眼睛里,着实难受。他听见那个女子气哼哼的声音和愈来愈远的马蹄声,心里却交缠上一丝又一丝的厚重。
他,这是,又被丢掉了吗……
脑中一片又一片不完整的记忆与空白交杂,让他苦不堪言。还是,本就是没人要的人,丢了有什么可惜的呢……
好冷。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冰天雪地,没有人,那个把自己丢到这里的男人早就不见。破烂的衣衫露出孩子白皙的皮肤与血痕。冷冽的寒风如刀割,却不及心里的痛苦。你是什么东西?没人要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那些人的嬉笑似乎还在耳边。
没人要的东西……
没人要啊……———————————————————
漫无止境的绝望在一遍一遍的回旋。冷冷雪光里,那个孩子早已没了任何挣扎,只剩睫毛还在微微颤抖。“孩子……”他听见了一个声音,拼尽了全力睁开了眸子,似乎是阳光化了雪,有嘀嗒声响,还有一只伸向自己的手……
他闭着眼,却自嘲地笑了笑,哪有手,哪有人,这不过是自己当时的梦。
“喂,你没死吧。”耳畔突然又出现了声音。他用力将眼睛睁开一丝,眼前人的发丝被阳光笼罩,声音轻轻,一切朦朦胧胧。
又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