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了西元1990年的冬天。
此时,就在神州北方的一个农村,我们的主人公出世了。
今天是腊月十六,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踩在雪地上,已经看不到了脚面。
在一条破旧的乡村公路上,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车辆,一眼望去,只有一伙行人,和一辆拉庄稼用的手拉车在缓缓走来。
这伙行人有三男两女,看上去年纪都有四十岁左右,都穿戴着厚厚的棉衣棉帽。
一个男人卖力的拉着手拉车前行,另外两个男人在车的两侧帮忙往前推。
两个女人则在车上,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她们身上身下都铺裹着厚厚的棉衣棉被。
坐着的女人,内怀之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躺着的女人是这婴儿的母亲,她刚从县城的医院生完孩子。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大家都在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感到高兴。
说来也有点意思,那时候的人,好像天生就比现在的人生命力顽强,这样的情形如果换到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拉车的男人看似很费力,这样大冷的天额头竟有了汗珠,可他脸上却是挂满了“傻乎乎”的笑容。
他就是婴儿的父亲,姓张,叫张义,家住二十多里外的“张家村”,村里人们都叫他“老义”。
老义今年四十多岁,刚结婚一年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家境十分贫寒,可以说,全村上下数他家里最穷。并不是因为老义好吃懒做,相反,他这半辈子都在干活,基本上就没怎么闲过。
老义的父亲前两年才过世,过世之前中风瘫痪在床,一躺就是八年多,一直到走都是老义在伺候着。
老义父亲多年的医药费虽然并不多,却也耗尽他那点积蓄,家里离不开人,他只能靠自己种那二亩薄地为生,没有别的收入。
老义有一个兄弟,四个妹妹,他母亲死的早,所以身为家里的老大,他就理所当然的多了一些担当。
老义父亲生前最疼爱老义的兄弟,从小就什么都偏向于他,还早早的便给他成了家。等这个偏心的老父亲瘫痪在床时,才想起自己大儿子,却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现如今,老义这个岁数小他将近十岁的兄弟,都已经有了一儿三女。而他自己,却刚成家有第一个孩子。
只是这些事,憨厚老实的老义并不埋怨。
那时候,老义的四个妹子早已出嫁,弟妹带着四个孩子不愿再多添麻烦,所以瘫痪在床的老父亲,就落到了老义的家中。
老义的房子是老父亲留下来的,他兄弟家就在房前,各三间半的老房子,本是前后连在一起的,兄弟成家后,便重新拉了一道墙开了一道门,就算是分家了。
要说一个光棍伺候一个瘫痪的老人,实在不容易,这老爷子还挺看不上老义,只要他觉得哪里不满意,就用他唯一还能动的一只手,拿根竹棍使劲戳老义。
老义有时也会觉得委屈,可孝顺的他,还是没有一句怨言。
所以说,“养儿防老”这个观念,不仅是渗透到了老人们的血液里,就连子女们也是深信不疑,所以才会这样一代一代的传承了下来。
就这样,多年之后老爷子走了。
这老爷子的一生,也是有点故事的,他年轻时在当地粮食局有份差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和局里闹翻了,被辞退后做起了小生意,结果生意越做越差,最后赔了老本。
老爷子一气之下,五十岁出头就在家养老了,他老伴儿死的早,一辈子积压的怨气,再加上整天无所事事,所以到处和人斗气。
要说老爷子瘫痪的原因,也是挺奇葩的。
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村里溜达,走到村口的时候,他看到一群小男孩在爬一颗很高的杨树,树上有一个鸟窝,小男孩们想掏下来,结果谁也爬不上去。
老爷子见状讥讽道:“一帮废物,连颗树都上不去。”
结果小男孩们也是没大没小,瞅着老爷子就嚷嚷起来了,“你个老头,你行你上去试试啊?你要能把鸟窝掏下来,我们天天喊你爷爷。”
老爷子一听这话脸上挂不住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提了提脚上的布鞋,然后抬头看着那个鸟窝吼了一句,“小兔崽子们看好了。”
说罢,老爷子抱着那棵杨树就爬了起来。
别说,他还真爬上去了一段,可还没等够到鸟窝,他就抱着树干滑了下来,然后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小孩儿们见状吓坏了,慌忙跑回家把大人喊了过来,一帮人来到之后,七手八脚的把他给抬了回去。
之后,老爷子瘫痪了,一躺就是八年多,直到死。
老父亲死后,老义便一人在家生活。那个年代人们观念还比较保守,没有出远门打工的想法,能守住家业填饱肚子就行。
老义的二妹子是个有心的人,她看大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实在不忍,便自己做主,托别人给老义说了一门亲事。
女方叫游秋兰,个子不高,比老义小六岁,是外地人。
秋兰也是个苦命的人,她父母死的早,而她当时还年幼,所以就一直跟着哥哥过。
已经成家的哥哥对秋兰很不好,不仅不让她上学读书,还没日没夜的让她在家里地里干活,稍有不满就是一顿毒打。
在秋兰十八岁的时候,她哥哥就把她嫁给了隔壁村的一个瘸子,彩礼是两麻袋粮食和一头老母猪,这在当时,比别人家娶亲多了一倍都不止。
秋兰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认命了。她认为瘸子不好找媳妇儿,如今彩礼更是破费了许多,想着自己嫁过去之后,应该会好过一点。
可秋兰万万没想到,这瘸子竟是一个酒鬼,她嫁过去还没几天,就被醉酒的瘸子给毒打了一顿。
瘸子虽然是个残疾,可他手上的力气却是很大,而且他性格古怪,脾气也十分暴躁。在之后的日子里,只要瘸子有不高兴或醉酒的时候,秋兰就免不了挨一顿毒打。下手之重,比她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因为瘸子常年酗酒,导致秋兰多年都没有怀上一男半女。而瘸子却把这事情,全部怪罪到了她的头上,逢人便说她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两年,在这两年之中,瘸子越发的变本加厉了,他为了防止秋兰在挨打的时候闪躲,竟然在家里准备了一条铁锁链,每次他在动手之前,都会把秋兰牢牢的锁住,有好几次都把她打的头破血流。
秋兰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了,她感觉,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瘸子给活活打死。考虑了很久,她终于鼓起了勇气,于是,一天趁着瘸子醉酒酣睡的时候,她悄悄和村里另外两个境遇差不多的姐妹,一起逃到了这里。
老义这个条件,本以为自己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娶媳妇儿这件事,他连想都不敢想。可如今,说媒的主动上门提起,他自是喜出望外,二话没说,他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秋兰听说了老义的情况之后,也没多说什么,想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苦命人,能找个老实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也就不求其它了。
跟秋兰一起“逃难”的两个同乡姐妹,都已在此地成了家,她们也很赞同这门婚事,毕竟三人可以离的近一点,以后出点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就这样,老义在家族亲戚的张罗之下,简单的办了一个婚礼,已经四十多岁的他,就算是成家了。
......
此时早已过了晌午饭的时间,路上的老义一行人离家还有一段路程。
推车的两人,一个是老义的堂哥,一个是老义的兄弟,车上护着孩子的,是堂哥的媳妇儿,也就是老义的大嫂。
这时,堂哥开口说道:“老义啊!你这可真是老来得子,拉车拉了二十里地,都不知道累啦!快到家了,我来拉会,别给你累坏了。”
老义一阵憨笑,他甩了甩额头上的汗珠,喘着粗气回道:“不累啊大哥!儿子都有了,这点累算什么!”
老义的兄弟也搭了一句,“哥,这点累是不算什么,以后的累,可有的你受了!这小子以后盖房娶媳妇儿,你得折腾多少年啊!”
“哈哈哈......”
一行人又是一阵哄笑,笑声四处荡漾,仿佛掩盖了这个冬日的寒冷。
村子离得不远了,已经依稀可以看见雪白的屋顶,众人早已饥肠辘辘,老义三兄弟不自觉的使足力气,加快了脚步,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村口,与路过的乡亲们报喜之后,便兴高采烈的进村回了家。
老义的四个妹子,和家族的几个女眷,早已在家中等候多时,一帮人前呼后拥的把秋兰和大嫂接进了屋。
安排妥当之后,大家伙挨个看了看小家伙,然后又跟老义两口子嘱咐一阵,就各自回家了。
大家拎来了鸡蛋、红糖、小米之类的东西,摆满了老义家中那张唯一的破旧炕桌。
老义看着炕头上躺着的娘俩,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