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们全真派戒律太多,我哥还指望着我给龙家传宗接代呢”!
高蓬头气不打一处来:“呵!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求着我拜师的人多了去了,你小子不识好歹还敢拒绝我”?
龙骧冲着高蓬头翻了个白眼儿,不屑的说道:“你是神仙又能怎样?你又不会点石成金!我要升官,我要发财,我要让我娘过上好日子,我要娶媳妇生孩子传宗接代,我才不要做道士”!
高蓬头噗哧一乐:“小小年纪想的倒还挺多,可你知道怎样才能升官发财,怎样才能娶到媳妇不”?
龙骧茫然的望着高蓬头摇头,高蓬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拜我为师,我教你”!
龙骧一瘪嘴:“你不看看你都穷成啥样了!一条好裤子都没有,跟你学升官发财,你当我傻呀”?
高蓬头连忙捂住裤子上的窟窿,气呼呼的说道:“你小子可以啊!还敢奚落我!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见龙骧半天不说话,高蓬头凑过来顶了下龙骧的肩膀:“大晚上的,你来找我啥事儿”?
龙骧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你老乡张明先请你明日去我家吃酒,是我哥哥的喜酒”!
高蓬头退到大青石上,枕着胳膊仰面一躺,翻着白眼说道:“跟一群死人吃酒,道爷我没兴趣”!
龙骧苦求高蓬头未果,天一亮便回了鲤鱼沟,刚巧撞见了前来报信的彩凤爹。
彩凤爹一见龙骥便嚎啕大哭:“昨天夜里来了一伙强人,抢走了彩凤不说,还杀了彩凤他娘!我的好女婿,你可得赶紧救人呀”!龙骥一听彩凤被抢当即大怒:“岳父大人,你可看清楚了那伙儿强人的模样?他们几个人?劫了人往哪去了”?
彩凤爹连连摇头:“他们只有十几个人,都带着毡帽蒙着脸,看不清楚长相也不知道来历!好像是往东边去了”!
龙骥一听这话更不多言,进屋挂上腰刀、提了一杆三眼火铳翻身上马,打马便往东边跑去。
张明先大声喊道:“龙骥!过了辽河可就是野猪皮的地盘!你不要冲动”!
龙骥在马上一挥胳膊:“明先叔!你先回去,替我跟总兵大人告个假,若我死了,替我照顾母亲和弟弟”!
张明先急的直跺脚,连忙招呼了十几个亲兵打马跟了上去。
从平阳桥过付家台,穿过长林子就是辽河,辽河早已结冰,龙骥和张明先等人直接纵马从河面上跑了过去!
张明先骂道:“这就是熊廷弼大人的第一道防线!简直可笑之极!仗还没有开打,其实已经败了”!
龙骥叹了口气说道:“最可笑的不在于此,而是广宁门户,第二道防线的咽喉锁匙西平堡,熊经略竟然只派了三千人马驻防,一旦西平堡被围,野猪皮围点打援,咱们这一仗必定一败涂地!我就是想不明白,熊经略素来知兵,为何会有如此低级的失误”!
张明先冷笑一声:“罗一贯不懂事,不站队,既不是王巡抚的人,也不是熊经略的人,成为弃子也是必然!而且熊经略远在右屯卫、王巡抚龟缩广宁城,两位老爷安全的很,只要自己没事儿,谁管咱们这些大头兵的死活”!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身后辽河西岸的芦苇荡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竹哨声响。随后,辽河东岸的一片高地之上,以及北边的一片密林之中,各出现了一队建奴骑兵,挥舞着弯刀拍马往龙骥这边杀了过来。
张明先两腿一夹一马当先,挥舞着三眼铳往高地方向杀了过去:“弟兄们,全力向东,随我杀呀”!
龙骥紧随其后,收起三眼铳拔出弯刀喊道:“弟兄们,建奴摸到咱眼皮子底下啦,跟他们拼啦”!紧紧跟在张明先身后冲了过去。张明先这边一共只有十七个人,而高地之上冲下来的建奴骑兵就有三十多个,狭路相逢唯勇者能胜。当下俯身马背摸出火镰,迎风一舞火星四溅,在与建奴骑兵距离十丈左右点燃了火绳,呲喇一股青烟冒起,在与建奴为首骑兵接近的瞬间,把三眼铳往敌人马眼之前一杵,“砰”一声闷响火光一闪,马匹受惊,撂蹶子扔下了背上的建奴,扭头便往侧面跑去。
“砰砰”!张明先抬手左右一晃,又击发两铳,扫到迎面冲来的两名建奴的坐骑脸上,马匹受惊也挑头往两边逃去,张明先一挥胳膊抡起三眼铳,照着的第四个建奴骑兵的脑门砸了下来,这个建奴骑兵也不是白给的,一弯腰藏身马腹抬刀往张明先的软肋刺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身后跟来的龙骥一刀下去,砍断了骑兵的手臂,马不停蹄抡着弯刀继续往前杀了过去。
三声铳响过后,高台之上冲下来的骑兵阵型已乱,龙骥和张明先带着十五名亲兵,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冲过了敌阵杀上了高台。张明先打马回头一看,地上扔下了十几具建奴的尸体,而北边密林的骑兵已经距离不远,于是抬手一挥弯刀:“弟兄们,跟我冲呀”!说话一夹马腹居高临下冲了下去,又是“砰砰砰”一阵青烟腾起,火光四溅之后,两队人马战到了一处。
三眼铳这种装备,日本人觉得近距离威力十分惊人,在《德川家康·乾坤梦》中这样描述三眼铳:明军在近身战中使用的是一种拥有着惊人威力的被称作子母枪的火枪。参加碧蹄馆战役的武士们则是如此描述:“共有三个枪口,三个枪筒相连。可自由选择发射一次或三次”。美国娱乐节目《致命武士》对三眼铳武器的实测评价是,它能够在25码(22.785米)的距离上进行精确的射击,也能够击穿骑士的锁子甲,但不能打穿骑士的板甲。事实上,骑兵在使用三眼铳冲锋,其准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主要以火光、青烟、刺鼻的火药味儿和巨大的声响刺激敌方的战马,一旦敌方战马受惊阵型一乱,加之马匹失控骑手很难保持平衡,便会丧失战斗力成为待宰的羔羊。
在三眼铳的加持下,张明先和龙骥抢得先机,带着十五名锐士竟然和建奴四五十名骑兵,打了个旗鼓相当,耳听得远处,有此起彼伏的竹哨声响起,张明先在马上大声喊道:“弟兄们,看来建奴已经杀到辽河,不可恋战,随我回去报信”!说完拨转马头,扯着龙骥的缰绳,掩护部下且战且退,渐渐退到了辽河岸边,就在此时,辽河东岸地动山摇,杀喊之声大起,建奴大军呼啦啦铺天盖地而来,高台之上竖起了一面镶白旗,张明先大叫一声:“不好,是野猪皮长孙杜度的人马,看来咱们是遇到建奴的主力了!赶紧撤”!
好在杜度无意过河,张明先得以顺利走脱。回到长林子见无人追赶,一行人下马歇息,张明先拍着龙骥的肩膀说道:“你媳妇看来给建奴抓走了,就凭咱们几个恐怕救不回来”!龙骥揉了下鼻子:“明先叔,我的私事是小,杜度这么快出现在这里,说明野猪皮的大营就在附近,也就是说建奴大军随时可能过河!咱们的巡抚和经略大人,天天忙着扯皮,互相攻伐,建奴跑到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据说至今二人还在坐等朝廷敲定最终作战方略!军情十万火急,耽搁不得”!张明先点点头:“我在这儿监视建奴动向,你回闾阳驿通知总兵大人,让他尽快做好战斗准备!上报朝廷同时疏散百姓”!
龙骥皱眉想了一下说道:“明先叔,我位卑言轻,还是您回去报信更好”!
一众亲兵也都附和龙骥,张明先犹豫了一下,喊来六个弟兄:“你们两人一组,分别去闾阳大营、镇宁堡、镇武堡报信;我亲自去一西平堡找罗一贯”,想想又补充说道:“龙骥,我给你留两个人;其它人分头去各处村镇疏散百姓,让他们赶紧撤到广宁以西避难,以免开战后生灵涂炭”!众人各自领命而去。龙骥扶张明先上马:“明先叔,西平堡就在平阳桥北边不远,烦劳您顺路捎上我娘和弟弟进城避难”!张明先接过缰绳点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张明先快马赶到鲤鱼滩,招呼了龙叶氏、彩凤爹和一众乡亲前往西平堡避难,半路发现不见了龙骧,连忙找到龙叶氏问道:“骧儿哪儿去了”?龙叶氏笑道:“他去通知他的老伙计去了,不碍事的,他和罗总兵的公子俊杰玩儿的好,西平堡他熟得很”!
龙骧来到金牛洞,见高蓬头正在收拾包袱,不禁十分诧异:“老道,你也知道要打仗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高蓬头没接茬,看了一眼龙骧问道:“都要打仗了,你跑我这儿干啥来了”?
“还能干啥?我来接你去西平堡避难,建奴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我怕你出事”!
“你小子还挺有良心”!见龙骧如此说,高蓬头回身摸了摸龙骧的脑壳,叹了口气说道:“西平堡万万去不得!去了只有一死!不过看在你小子还算有良心的份儿上,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个活命的招儿,如何”?
龙骧也没接茬,打量着高蓬头问道:“看你这样,我是白跑一趟了,你确定不跟我去西平”?
高蓬头摇摇头:“我不去,你若是不想死,你也别去”!
龙骧一挥手扭头就走:“行,当我没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高蓬头一见龙骧要走,登时就急眼了,上前按住龙骧的肩膀说道:“你要去西平堡可以,把练赤刃留下,这玩意可不能落到建奴手里”。龙骧连忙把斜背着的短剑拉到身前,紧紧抱在怀里,瞪着眼睛骂道:“你这个死老道!还要不要脸了?好赖我也救过你一命,你竟然恩将仇报,是不是还想上手来抢”?
高蓬头一听这话,像触电一样松开了搭在龙骧肩膀上的手,皱着眉头,绕着龙骧走了好几圈,想了半天这才开口问道:“要不这样,你把练赤刃留下,我教你个保全你娘和你哥性命的办法,这买卖如何”?说完期待的盯着龙骧的眼睛。
龙骧咬着嘴唇想了一下,冷哼了一声回道:“想活命还不容易?逃回关内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你教”?
高蓬头倒吸了一口气,抬手赏了龙骧一个爆炒栗子:“既然知道进关就能活命,你们一家还赖在这里不走”?
龙骧气鼓鼓的看着高蓬头:“父亲埋在这里,家在这里,亲友在这里,哥哥建功立业也要在这里,为什么要走”?
高蓬头一阵挠头:“你们不知道这场仗打不赢,你哥不知道如今这朝廷靠不住吗?为什么还要打”?
龙骧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打不赢?我哥也说过朝廷和官老爷们靠不住,我们辽人谁也指望不上!可是我哥还说了,若是我们自己都不打,这里的百姓还能指望谁?指望你吗”?
龙骧哼了一声:“我总算看明白你这个人了,开口闭口都是天命,一张嘴就是社稷苍生,还处处以高人自居。可遇上点事儿,收拾包袱就想跑路,临了还想抢我的东西,我看你就是个笑话”!说完还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就是个笑话”!
高蓬头这辈子,从来没人敢当面这么跟他说话,气的须眉倒竖,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一把揪住了龙骧的脖领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信不信我杀了你”!龙骧头一次见高蓬头发这么大的火,着实吓够呛,不过还是眨巴着眼睛红着脸,咬紧牙关哆哆嗦嗦的骂道:“杀了我呀,横竖是个死,迟早是个死!我们龙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带种!你杀不死范文寀杀小孩,杀人劫财!你可真有本事!你可真给你爹妈张脸”!
高蓬头怒不可遏开口骂道:“这是天命!你懂个屁”!抬手一巴掌就往龙骧脸上抽去,龙骧瞪圆了乌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高蓬头,虽然已经吓的浑身哆嗦,还是咬牙骂道:“打我呀!打死我呀!死在你手里也是我的天命!我去你妈的天命”!高蓬头听的一愣,手掌僵在了半空之中,龙骧连忙腾出双手,使劲儿掰扯着高蓬头的大手连声骂道:“去你妈的龙兴辽东!去你妈的气数将尽!我爹战死萨尔浒不是天命,是人祸”!
“人祸”这两个字犹如一盆凉水劈头浇了下来,高蓬头浑身一哆嗦,原地愣了一下,松开了抓着龙骧的大手,回身一把抓起油乎乎的布囊扛在肩上,大步流星便往洞外走去,见龙骧乜呆呆原地发愣,厉声喝道:“还不跟我走”?
龙骧一时没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问道:“去哪里呀”?
高蓬头一捋两腮铁髯,手捏剑诀一指西方:“西平堡”!
话说龙骥正在长林子的密林之中,眺望着辽河对岸的动向,忽见两个锦衣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有说有笑,晃晃悠悠从对岸过来,连忙招呼弟兄在道旁设伏,轻轻松松生擒了二人。龙骥细看之下大吃一惊,这俩人他都认识,年长的黑瘦汉子是鲤鱼滩的同乡刘松樵,稍微年轻点儿的,竟然是巡抚王化贞倚为心膂的中军游击孙得功的弟弟孙得禄。
龙骥正纳闷的功夫,刘松樵跪在雪地里连连磕头,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龙哥饶命!抢彩凤的事儿是孙友光逼我的干的!他爹和李永芳眉来眼去许多年了,李永芳抢彩凤是孝敬他岳父七贝勒爷阿巴泰的!孙得功已经跟野猪皮约好了阵前反水,若是不信,你摘掉他的帽子看看”!一听这话,龙骥一把扯掉了孙得禄皮帽,后脑勺果然是一根新剔编就的金钱鼠尾小辫儿。
龙骥抬手冲着孙得禄就是一巴掌,拔出腰间钢刀骂道:“汉奸!败类!家恨国仇正好跟你一起算,纳命来”!
抡起钢刀,照着孙得禄的脖子砍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