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朝显就在和我父亲做木匠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各种关于阴阳法术的搜罗和学习。
他现在练就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本领——
任何陌生人只要他审视一两分钟,不需要任何问话,就可以说出这个人的生辰八字、兄弟姊妹情况、家里朝向、主要家具摆放位置以及家附近山势水纹的分布情况。
之所以说这是本领而不是法术,是朝显说,这完全可以学习和练习,并非不可掌握的玄幻伎俩。
但确实玄乎,他居然可以看到我这之前都去跟别人问了车家的情况!
但我去打听这事情,跟我刚才的际遇有什么关系么?
他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关系的,任何事情都会有关联的作用,只是你不明白他们之间的逻辑。
是的,哲学教科书上也这么说,世界万物都被不易察觉的原因关联着。
我们中国的道家甚至认为,万物由一幻化而出,自然,万物圆融本为一体。
用大家都熟知的说法,那不就是蝴蝶效应么?
不过这也太牵强了吧,他能看到我过去的一举一动?
“车军是你同学吧?你们都在那间教室读书的?”
他这么一说我背脊骨一阵发麻,我也分不清是他记得我跟车军同学,还是通过他那过人本领从我身上看到的了。
“就算有这些奇怪的事情,那也应该是在那人死的地方才会发生吧?”我这么说的时候,就开始在脑海中慢慢的检索起我们那个学校来。
那个学校始建于何时没有人记得清楚了。
在我们那边,解放前都用甲子纪年,解放后不用了,公元纪年又不怎么习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说某时间的时候都用另外的事件来做参照。加上参照的事件大约也参照于其他事情,时间一久,就没有人说得清楚了。
但学校建于解放之后应该没有疑问,因为解放是个足够大的可以参照的事件。
从建校开始,这个学校都并不算大,四乡八寨的孩子们都赶来,也只能勉强凑够一个年级开一个班。
这些年随着年轻人外出,很多孩子都跟着大人到外地去上学,现在一个年级开一个班已经很困难了。
应对的办法是,五年级及以上的学生多走点山路问题不大,就去山外我们镇上的南腰界小学去集中上课,四年级以下走路实在困难的,就混编成两个班,由两个老师带着,就可以节约下两个老师的费用来。
但尽管如此,学校的师生比依然是令人羡慕的,二十多个学生,三个老师,虽然老师都是由村民代理的。
按照传说的经验来讲,只有有非正常死亡发生的地方,那些非正常死亡的人不能够进入既定的轮回渠道,才会有各种离奇的现象发生。
我这么简单梳理学校的历史是想说明,这个学校里也没有发生什么让人觉得血腥的事情啊?怎么就会出现我刚才看到的这种奇怪现象呢?这一点包括朝显也是认同的。
仔细想来,其实也不是没有发生。
我还在这个学校读书的时候,差不多应该是这个学校最兴旺的时候吧——六个年级都开班了,而且还装不下,还出现了我和车军九岁了才读一年级还是提前进校旁听的局面——我们班上发生了一件产生了全国影响的事情。
那是一个夏季的下午。按照惯例,下午的时间都是自习时间,老师们要么回家去忙农活去了,要么就在隔壁的富贵家火铺上打牌。
我们只要不走出教室,就完全可以随心所欲的自由活动——当然,得是在料定老师不会中途赶来的情况下。
男同学们在教室里四处追打,追急了还从窗户像猴子一样爬上楼去,在没有天花板、却有几根准备用来架设天花板的横木梁上自由来去,让地面上的对手即使用扫把也打不着,必须用书和黑白擦胡乱扔,才解心头之气。
以至于后来看到那些综艺节目上,有人要走过独木桥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觉得可笑,要是我们小时候那些同伴来,这都完全不在话下了。
而女同学们,就会把藏在书包里的石子拿出来在课桌上捡子。几个白色的龙骨石,就会玩出若干种有趣的花样来。
其中一种叫三子亏,四个石子,按照口中用近乎儿歌的腔调唱出来的规则,抛在空中、抓在手中或者放在桌面上——
“三子亏、亏三子、铜钱落,拣二撮,二撮二,拣小四,小四落,得一着。”
这个规则中很多意思我不能明白,所以只能说音如我上面标的一样,是不是就是这些个字我无法确定。
一个坐前排叫胡红英的女同学那会就翻过身来,趴在后面的课桌上,嘴里念叨着歌词,认真的看着后桌同伴捡子。
她长得真是好看!
她太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时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教室里各个角落里的动作都瞬间凝固,只有胡红英的声音清脆可人:“——二撮二、拣小四,小四落——”
我刚才听到的,居然是这个声音!
那么,那一声重物撞击地板的声音,或者就是爬上楼的某位同学掀翻了桌椅造成的吧?!
“啪”老师用来画直线的那根木尺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胡红英的后腰上。
同学们迅速归位摆出了正襟危坐的学生模样,在老师的训诫声中噤若寒蝉。
而胡红英却例外,一直趴在桌上不肯抬起头来,白底蓝花的碎花布衣服在微微起伏,她像是在哭泣。
这一尺子几乎所有人都挨过,挨得更厉害的也不计其数,不会有什么的吧,或者是觉得有点丢面子?
那之后的几天,她也没来上课。再次听说她的消息的时候,说她已经死了!
咋就死了,这么漂亮的女同学呢!
在那天挨了一尺子之后,胡红英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样上山打了猪草,但是身体感觉严重不适,几乎空着背篓回家来的。
她告诉父母被老师打了的事情,还受到了父母的责骂,说只有不听话的孩子才会被老师打。
两天后,就死在了自家床上。
那时胡红英父母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或者就是老师打死的呢?于是报了案。可是送到县城去尸检,却说是一个什么突然的疾病导致的,与老师的那一尺子并无关系。
这个事情当时被很多国内的媒体报道过,还引起了老师是不是应该体罚学生的一阵子探讨。
其结果是,老师虽然并无责任,还是因为体罚学生,被辞去了教职。
但我一直从内心里觉得,这老师并不冤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无论如何也是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责罚的啊!
当然我没有给父亲和朝显说我听到的那首捡子的儿歌的事情,因为他们也并未追问,或者在他们看来,这都再稀松平常不过。
“人死之后,魂魄会沿着他身前在这个世界上走过的脚步,往回重走一遍,我们叫收脚印,所以在人比较集中的地方比如学校车站等的,在没有人的时候就会更容易碰上这种魂魄,但是他们一般都没有恶意。”朝显说。
也是,谁不想往回走走,去看看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呢?
儿时憧憬的是远方,成年以后,就只有曾经走过的那些地方才最值得神往了,我竟然觉得朝显的解释是如此的正确!
朝显站起来,很郑重其事牵起我衣服的下摆,微闭着双眼,在下摆的内面上比划了几下,然后要我把衣服扎在裤腰里面去。也不再问及其他,就拍拍我的小腹说——
“没事了没事了,居然长得这么壮!”
他也好多年没有见我,想象得出来,我在他眼中的变化,也并不比他在我眼中的变化小。
壮是壮,还得小心才好。朝显开着玩笑这么说,这个很简单,防身很管用。并在他再次回到火铺上坐下的时候,把刚才他在我身上使用的防身术教给了我。
确实很简单,就是在你遇到这种不干净的事情的时候,就在自己贴身衣服的内面,画一个井字辉,压在身上,拍三下,就可以破除这种事情带来的不幸。
父亲忙不迭的道谢。这是父亲的习惯,尽管他们已经这么多年亲如兄弟的交往,还是觉得朝显能够教这一技不易。
就这么简单?我将信将疑。
朝显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补充说,当然不是谁这么干都有用,但因为是他给我说的这个方法,我在使用的时候就带有他赋予的法力,所以才会有用。
这,就更让我觉得有些玄乎了,我这种在实证主义环境下长大的人,都会认为被视为有用的办法只要条件一样,谁用都是一样的,他说我给别人说就没有用,让我觉得这或者并不靠谱。
但我情愿很真诚的怀着感谢记下他教给我的方法。因为我知道,他这么给我说的时候,他希望我平安的潜在祝福绝对真诚,就如同他儿时他陪伴着我,也教我怎么偷偷往自己兜里装瓜子一样。
我想用我的方式表示我的感谢,便开玩笑的语气说,这有点像现在那些电视剧中说的封印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