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检查你的武器，装备，别忘了多带些食物和水，做好被困在下边的准备。”
“真要从这里下去吗？那个梯子看起来很有岁数了，带这么多东西踩上去，会不会塌掉……”
寒冷彻骨的沙暴里，子弹一样的飞石在他们的面罩上留下无数道击痕，穿着单薄的帕克斯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被快速泵出，那些打在身上的石子更是激起大片的疼痛。
为了赶在午夜的噩梦之前回到车里，两人轻装上阵，只携带了必要的武器、食物，和一些洞穴探险可能用到的装备，不便搬运的重型工具都被留在了车里。
“这里有爆炸物，要带上吗？”帕克斯最后一次检查工具箱，从中翻出一捆炸药，想要装到背包里。
“放下，这东西混了金属氢，威力超乎你想象。”王伟说着，把帕克斯手里的炸药夺了，丢在后座上。“要在下面用的话，跑都跑不了。”
从他们离开基地起，天气一直在恶化。从地面往上两米，沙子和碎石已经编织成让人窒息的雾海，多亏了头盔和供氧器，他们才得以在地表行动。
二区的沙是夜行的猛兽，飞着的沙子能打人，落地的沙子能吃人。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了五分钟，沙子就漫过了拖拉机履带，若是人站在外面，已经被埋到大腿根了。
此地不可久留。王伟估摸着烟囱探出来的高度，决定在下面探索最多一小时，要是拖太久的话，入口和车子都可能被沙子掩埋。
“快动手吧，沙子正在吃我们的车。看你已经冷得打哆嗦了，到下面去还能暖和点。”王伟催促道。
帕克斯靠在烟囱口上，打着照明灯往里瞧，窄窄的光柱探进烟囱里，根本没法看清全貌。
王伟过来点了根照明棒丢进去，看它发出的亮光扫过烟囱内壁，并在心里数着它下落的时间。
两秒钟多一些，照明棒落到底。
二区的重力加速度比地球稍微小一点，但也只是小数点后一位的变化。两秒多的下落时间意味着烟囱至少有二十米高，攀上爬下都要好些时间，是个非常危险的通道。
“太高了，人爬上来至少得一分钟，我们带着装备，动作更慢。下面要是有情况，咱谁都逃不了。”王伟沉重地呼吸几下，毅然决然地说：“我先下去，你等我有了回应再下来。”
“那撤离的时候你先走。”帕克斯说。
王伟对他比个大拇指，然后顺着烟囱壁上的铁梯一路下去，帕克斯听到他在频道里发来警告：“这梯子有几级是空的，你下来时注意点。”
“工具箱里有绳索，要我挂上去吗？”
“别，那是速攀绳索，带火箭推进的，在这么小的地方用是找死。我快下到底了，你赶紧跟过来。”王伟说完，用手电对烟囱口照几下，表示这里一切正常。
在离落地还有一段距离时，王伟把脚勾在梯子上，头和枪口先探下去，对四周进行观察，在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才蹑手蹑脚落下来。
他们的着陆点挺宽敞，有平整的地面和带花纹的墙，看起来是个闲置不用的房间。
王伟在走了两步，看到地上溅起的粉尘，才发现那看起来平整的地面实际上是一层厚厚的灰。墙上挂着的也不是什么花纹，而是一圈圈包着微波管的电阻丝。
通过这些东西，王伟可以打包票：烟囱下面连着的，是一个巨大的燃烧室。地上积的灰能插进半只手掌，看起来探心人在这里烧过很多东西。燃烧产生的废气不经过处理，直接通过烟囱排到大气中，正是探心人的作风。
帕克斯下来时被这里的景象惊到了，他们置身于一个大型焚化炉，脚下踩的都是烧剩下的粉末，搞不好里面会有人的骨灰。这里非常可疑，让他有种强烈的不详感，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最好就此止步。
帕克斯弯腰抓起一把灰，凑到王伟面前，询问这个是否能带回去交差。
“灰里确实有很多有用的东西，但大多数情况下分析不出什么。我们往里看看吧。”王伟说着，看看悬在头顶的铁梯，从包里掏根荧光棒，掰亮了插在灰里，作为他们返回的路标。
“出口在那边。”帕克斯指着燃烧室里的一段楼梯，那里有一扇密闭的铁门。“用焊枪把它切开吗？”
“不，用这个。”王伟端起手里的电浆机枪，走到靠近门的地方扣下扳机，在门框上来回扫射。
用高温对付金属，一向很有效。
伴随着脉冲电压的滋滋声和等离子体出膛的轻响，坚实的门框从红热到软化，最终烧熔成液体流到地上。王伟估摸着烧得差不多了，一脚将门踹开，没有突入，而是躲到一旁向里面丢震撼弹。
帕克斯虽然有面罩防护，却也被巨大的爆炸声波及，耳朵嗡嗡作响。“这里应该没人了。”帕克斯提醒王伟，让他放下心来。
“这是探心人的工厂，就算没了人，也可能有机器活着。把眼睛瞪大，它们可能就在暗处伏击我们。”王伟说完，又在门旁警戒一阵，尽管前面落满灰尘的走廊里没有任何活动痕迹，但他还是不放心，从包里取一个侦察球，把它丢出去探路，假如附近有来路不明的电波信号，侦察球就会发起警报。
帕克斯对他这般谨慎都有些不耐烦了，挺着步枪就走出门去，歪着头对王伟说：“疑神疑鬼可没有好处。”
王伟收了枪，从包里取了工具，回复道：“小心点总是好的。我可没法像你一样，独自打爆一个钻探器。”随后掏出一沓荧光贴纸，把它们一张张揭下来，贴在墙壁上，如果后面探索时迷失了方向，还能靠它们回到起点。
两人在黑暗的通道里，贴着挂满锈迹的墙壁，一前一后谨慎前行。这条上了年月的走廊已经处于崩塌的边缘，很多地方已经完全失去了金属墙皮，露出后面崩塌的水泥墙。王伟不断提醒帕克斯，在拐角处要注意有没有自动炮塔运行的声音，但他们前进了几十步，听到的所有声音就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帕克斯心想，就算真的有自动炮塔，也早该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化为锈粉了。
“停一下，这走廊不太对劲。走了这么一段，也没见墙上有个门什么的。”王伟说完，让帕克斯警戒前方，自己在墙壁上敲敲打打，凭着回声判断出左边的墙后面有一个大空间，右边是实的。
“把墙切开吗？”帕克斯问他。
“混凝土的墙，烧不动。我们试着绕过去。”
再往前走了没多远，在一个拐角后面，帕克斯看到另一堵铁门挡住了去路，刚要让王伟来把它轰开，却发现门并没有上锁。由于年久失修，门已经从内锈蚀到外，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把它拆成碎片。门后是一间小实验室，在手电的照射下，里面蒙尘的烧瓶和破破烂烂的实验台一览无余，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振奋人心的发现。
正当帕克斯为这间空荡破败的实验室感到失望时，王伟像见了宝藏一样，在里边翻箱倒柜。试剂架和橱柜里都是空的，留存的烧杯烧瓶里也是空的，但当他打开实验台下面的抽屉时，不由得惊叹起来，然后把整个抽屉搬出来放到光下，小心地检视里面的东西。
帕克斯凑过来看一眼，里面没什么金光闪闪的宝贝，只有沉在抽屉底的几滩干土。王伟抽出小刀，一点一点把它们全刮下来，找一个还算干净的试管做容器，又从烧瓶上拔下木塞给它封口。看到试管里几粒脏兮兮的泥土，帕克斯忍不住嘲笑说：“这么点，不够回去交差吧。”
“哦？这些土可比烧出来的灰有用得多，绿宝石的人很擅长分析这个。”王伟让帕克斯把它装着，穿过实验室继续往前探索。但没走几步，突然一拍脑门，拉着帕克斯折了回来。
“这个实验室，和那边的燃烧室连着，大部分的燃烧物可能都来自这里。我猜实验室里进行过重要的项目。”王伟说着，跪下来，在地面和墙缝之间展开搜寻。
帕克斯是不这么认为了。见王伟这么投入，便问他要不要录个像。
“录像？录像就是给我们的罪行留证据。我再找一会儿，你如果等不及的话先去前边探探吧，我有侦察球当哨兵。”
帕克斯一走，王伟就在几个锈烂了的气瓶后边找到一块白板，等把它拿起来时才发现这不是一块白板，早已碎成了好几块。上面除了灰土和一些刻痕之外啥都没有，但出于好奇，王伟还是试着把它们拼在一起，拍了张照。
白板上的刻痕像是记录了什么重要数据，王伟对着拍下来的照片沉思一阵，用手指在疑似有用信息的部分打个圈。科学分析这类工作，他是很不擅长了，但大体能判断出那是一个有机分子结构式。为了防止这份数据流出去，他在拍完之后，把储存数据的芯片从头盔上拆了下来，没有丢进包里，而是吞到肚里。
等以后把它排出来，他要先自己分析上面的信息，如果没什么价值，再把它转交给洛芙。
“喂，王，到这边来。”王伟听到前边的走廊里传来帕克斯的喊声，真不知道什么东西让他兴奋成这样。
王伟往前走去，看到帕克斯站在走廊尽头处通往下层的楼梯口，连连招手让他马上过来。王伟本想过去训他两句，让他提高警惕，但在看到楼梯下面的景象之后，除了“我的天”，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们绕到了先前探测到的大空间里，这里的陈设像是老式的地铁站台，长形的空间里横亘一条轨道，而两侧并没有候车的人，只有密布墙壁的电缆。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些铁轨两端的隧道居然是畅通的，虽然隧洞堆了很多沙子和垃圾，但从敲击铁轨得来的回声判断，这些隧道成功延伸到很远处。
燃烧室，实验室，还有这座电线密布的列车站台，帕克斯脑海中大概拼凑出这个地方的用途：列车，或者矿车，把实验材料运送到这，在那个狭小的实验室里进行实验，实验的残余物送到燃烧室去焚烧。不过那间实验室的产能未免太离谱了，区区十平米的地方，产出废料的燃烧灰烬能铺满四百多平米的燃烧室，他们在做什么实验，垃圾焚烧吗？
王伟下到轨道上，掏出罗盘对着隧道方向。如果他的判断没错，其中一条隧道正通往他们原本的目的地。这个发现让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想突入他的思绪。
探心人已经被打得零零散散，是的，绿宝石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但这些看似散乱的建筑下面却埋藏了一张交通网，探心人可能和绿宝石一样居住在地下，过着悠哉的生活。
那么，谁来充当他们的守卫呢？
王伟端起机枪，指向头顶连绵成云的电线网络，那里面可能包藏了一双眼睛，一个枪口。而就在这时，他感到脚下铁轨上传来的震动，有什么从隧道里要过来了。
帕克斯也有了预感，有什么正在向他冲过来——不是从隧道里，而是从四面八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