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克斯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居然把开源先锋摆到和绿宝石一样的高度,厌倦地瞄一眼,靠墙而立,徐徐道:“还有什么手续?”
“嗯……”利尤卡对他的等待和配合颇为满意,在合约上写下自己的花体签名,俏皮一吻,说:“你是想先疗伤,还是吃饭?哦等一下,我们得谈妥你的薪酬。”
“冥币的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冥币?我都快忘掉这个词了。看来,你来自一个封闭落后到不行的地方。”利尤卡结合自己先前了解到的情况,想到一个未能及时问出的问题:“你要钱做什么?”
帕克斯嘴角抽动,不悦地咳嗽两声,显然没有打算和她分享秘密。如果她用起爆器威胁上来,就随便编一个好了。
“好吧,没人在乎你要怎么花销,至少告诉我付款方式吧。”利尤卡嘴上说得很随意,心里却已经盘算好该如何通过经济关系追查他身后的“组织”。
考虑到帕克斯的警觉性,要套到这个情报大概会困难重重,她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突破口就好,哪怕要从绿宝石那边查起,对于揭露塔纳托斯计划也是值得的。
出乎她意料的,帕克斯没有任何犹豫,用口水混着血液,在墙上写下了一个账户。A003-26-240060,12位字符组合,426的分割方式,A字母开头,在利尤卡看来,这些线索已经不能更明显了:首先是它的分隔方式,是个经典的“科学灾难”期间由战时银行开通的地下账户,号码很短,说明开户很早,还是A开头,开户者想必大有来头。
大部分那时开通的账户都在战后销声匿迹,绝大多数被官方注销,少部分还在使用的账户出于某些见不得人的原因,转入了私人地下银行。利尤卡不知道期间的转变过程,但可以肯定这套经济网络在遭到废除后,转成了一个隐藏性极佳的小网络。
根据近几年的新闻,当局一直在搜索和打压这个逍遥法外的金融集团,然而这个官方开通的头文字A账号却得以保留,这让利尤卡陷入矛盾,一时失掉了追查的方向。从当局查起肯定行不通,还没有哪个黑客敢打这号主意,而地下金融集团那边也是密不透风,无从下手。
另外,她没有一个与之流通的地下账户,要往里头转钱必须在多个地下渠道之间辗转,大把的手续费先不说,万一被集团知道了还挺麻烦。
每个大集团都会在存一部分资金在地下金融网络里,作为集团主管的零花钱和跑路费。那些人总是有很直接的渠道,并享受极其优惠的手续费,利尤卡在羡慕的同时,也担心他们在金融网络里的势力范围,如果她经手的某个中转者是开源先锋内部人员,岂不完蛋。
“如果你非要以这种方式收款,肯定要打点折扣,还要付我一部分辛苦费。”利尤卡说,她不觉得帕克斯会有什么光明正大的银行账户,走暗渠就走暗渠吧,反正中途损耗记在帕克斯头上。“我给你开的价是这样的,每杀一个绿宝石人,二十万,跟其他大多数特工一样。奖金可以到时候现谈。”
“绿宝石的开价是八千五百万。”
“所以你想去找他们?”利尤卡在他面前晃动起爆器,提醒他这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随你怎么说。”帕克斯想起来自己的水蜜桃烤派都还没着落,这家伙还能说给二十万就给二十万?逗猫也要有个限度,他没兴趣看她画的饼。
看到帕克斯不屑一顾的样子,利尤卡忍不住嘲笑他对那八千五百万的执念,明眼人都看出来绿宝石是在给驴脖子上套胡萝卜,明明都不知道战争啥时候打完,就孤注一掷想把人捆牢,眼看战争就要延期,他们估计还没准备好台阶下。
“另外跟那种人渣集团服役,你还能说他们是伙伴,猪圈里打了两把滚就忘了自己是个人?”利尤卡说完,眼看着帕克斯火气上来,便晃着脑袋,把终端上准备好的资料呈给他看。
帕克斯看屏幕上是一颗墨绿色的郁郁葱葱的星球,心想这不就是一区吗,他见过实物的。
“这是二区,在我出生之前好几年的样子。”利尤卡讲解道,怕他有疑虑,还特地比了两根手指出来。
“是一区,我见过。”
“来,我再说一遍,这是二区,曾经的二区。你不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吗,你看看我有没有在说谎?”利尤卡强笑着把屏幕贴得更近,指着图旁边的配字,让他睁大眼好好看看上面写的是二区还是一区。
帕克斯上下打量了几眼,回以假笑,然后背对她坐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好心好意教点知识,还能被这样对待,这让利尤卡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开始后悔为啥头脑发热,非要给这弱智证明二区的历史。但既然做了,哪有半途放弃的道理。
“崔明燃!滚过来!”利尤卡说完,根本没给崔医生起身的时间,一把就拉他到透明墙前面的地上,指着终端屏幕逼问道:“说,这是二区还是一区?!”
崔明燃头撞在地,眼冒金星,看不清屏幕的同时,心里也是惊恐万状,木呆呆地看了一阵后,只是颤抖地摇头,一句话都发不出。
利尤卡不敢相信这个博士也跟帕克斯一样,是一是二分不清,她叹息着露出失望的神色,然后像对待流浪狗那样,把他一脚踢了回去。
“反正也没必要给你说这些不是?如果我有足够的证据,干脆把他们送上被告席好了。”利尤卡自言自语着缓解心里的尴尬,并立即终结了这个话题。
“不要对大集团抱有什么感情,他们今天拿好吃的给你,明天用枪指着你,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利尤卡说完,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口干舌燥之余还心累,顺势躺到椅子上,捻一本杂志,随便打开到某页,重新梳理思绪。
透明墙那边的帕克斯听她讲完,侧过头来,沉声道:“可以,我给你杀人,你给我钱。”语气听上去像是慎重思考后的结论,而非无可奈何的妥协。
“嗯?他们不是你的好伙伴吗?还是说你突然对猪肉感兴趣。”利尤卡翘起二郎腿,依然举着杂志看。
“是伙伴,一部分是。”他潦草地回答道。在他还摇摆不定时,仇恨和狂躁的心瞬间为他定位到了绿宝石的污点。克拉诺夫,还有他的两个保安同伙,这些人试图伤害他。他强制自己停止深掘下去,但仍然被一遍遍告知说那里不是家。
只要回到家,这些都只是一场噩梦罢了。期间杀了谁,害了谁,真的不该去想。
何况,不自由的身体根本没支持不起自由的想法,如果利尤卡的起爆器顶在后面,即便是王伟,洛芙,也只能杀给她看。
“嗯。”利尤卡憋住心里的一大串问号,平静地赞赏他的配合。“那只手,你想怎么治?”
帕克斯默然,低头看了看淤胀的左手,说出他仅知的治疗方式:“开点药吧。”
还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利尤卡翻个白眼,在终端上查找起医疗预约方案,翻来翻去却愈发觉得帕克斯说得有道理。她的第一想法是植入物手术,却忽略了长达三个月的手术周期,从植入物设计到手术,再到漫长的恢复期,根本不切实。就算是最简单的手术,也要求至少24小时的住院观察期。
以及,该怎么给一个待死亡项圈的人预约手术呢?医疗船明令禁止招待囚犯来的,即便套个围脖掩过去,也怕他用手术室里的器械割开项圈,然后大开杀戒。
还是开药吧,利尤卡心想。开源先锋制药厂的产品效力不比手术刀差,只要取得病人血样,一小时后就能生产量身定制的康复药,在治疗大面积外伤时效果最为显著,第一天进火场烧过的人,到了第三天,除去烧掉的毛发,已然完好如初。对于帕克斯这种粉碎性骨折,也有过成功的先例,但都是非常年轻的婴幼儿,帕克斯显然已经过了那个年龄段。
先开药看看好了,如果不行的话就送到三区外面治,她知道几家说得过去的黑诊所,以前失手把犯人打成残疾时还去过,那里的医师都很配合,说把人拷上就把人拷上,要捆多牢就捆多牢,不怕他暴起伤人。
“喂,你站起来。别让我总找起爆器好吗,万一捏下去了呢。”利尤卡看他不情愿地站起来,叫他别动,对着他的背侧拍张照片,再让他慢慢转过身来。
“这是登记?”
“利尤卡集团的员工总得有件体面的制服。”利尤卡饶有兴趣地分析屏幕上传回的尺寸表,感觉自己去年的制服丢给他穿会正正好。这也省去很多麻烦,毕竟是以她的名义订制,尺寸差别过大的话会让那边很困惑。
“晚饭会有水蜜桃烤派,高兴吗?”她微微屈膝来,近距离对上他茫然的眼神,想从中看到些简单的喜悦,但那里仍然只有敌意和无奈。
再多一些时间,利尤卡心想,“你会知道我是个好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