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行商们,背包里永远装着那样的书籍、画本。哪里有勇者,哪里的勇者做了怎样传奇的事业。
流浪的吟游诗人,那些歌谣和优美的诗篇里也总在传颂,勇者和他的传奇。
和同村小孩过家家,他们不想假装过下田干活、伐木砍柴的生活。所以勇者的大冒险最有意思。
他没什么想象力,想象不出勇者要经过怎样的磨难,又要怎样动用智慧和武力去克服去战胜。
所以总是他来当勇者,只要变成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别的孩子的剧本来就好。
他只喜欢勇者可以受到爱戴。
勇者,勇者、勇者!
原来的名字?谁管那种事情,我就是勇者。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的童年。很久很久之后,开始流传起了他勇者的名声。
他敢扶老人家,敢救下快死的乞丐,敢挡黑恶势力收钱的路子!试问谁能有这个胆量,谁能做出这些事。
有人说,他为了扶老人家,把别人停在路边的马车惊到了,冲垮了十好几家铺子门面呢。有人说,他救下了乞丐女孩,却给不了她一个未来,治愈大神官婉言拒绝了,因为他开不起这个口子,所以那个可怜的孩子就在昏迷中无痛苦的走掉了。
有人说……
都不重要,他是勇者!
勇者就是最有勇气的人!
“那么有勇气,你倒是找个地方了结了你自己啊。”
“呸……那身衣服也是硬缠着爹娘要,把应急钱全拿去买了好布,还买了字纸、炭笔要自己划,自己搞。”
“那么有勇气丢人现事,怎么没勇气去死上一死!”
“莫要拦我,我替他老爹娘骂!”
“成日里没个正事干,家里老娘老爹就活活放死在家里……你们可有见过一个人在外头瞎浪,不顾亲爹娘死活的?牙都松掉半边了还得撑着下地。”
没勇气?!倒要让你们见识一下,去死便去死。
勇者寻了把刀,扯开当胸的围子,冲到了那些说他没勇气的人面前。一刀——
刀子没入肉里,见了血。
那些人确实不再说他没勇气了。
但他,真的没有勇气了。
刀子扎在身上,疼。血流出来,哗哗的很热的东西,不住地把紧紧捂在伤口上的手冲开。他的身体里,随着生命力不断流逝的同时,勇气也流了出去。
只有活的勇者,才能被称作勇者。半路死掉的,都不算。
那是见义勇为,然不幸被重伤XX刀的一位路人,从行商那里听到的话,要被村口的好多人耻笑的。
看看这个正义冲昏了头脑的傻子,我老是老了,可总有经验是你们年轻人……理解不到的。见到危险就冲上去的,是XX。
年纪最大的,无力得倚着树根,骂的很是起劲。
然后,就是那个神秘的声音找上门。
冒牌勇者被打趴在地,脑海中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
这是所有热血的勇者故事中,几乎都会出现的走马灯!他的眼神越来越亮,身上的伤痕带来的痛苦,却让恐惧在他的心中重新萌发。
“来吧,怪物!我勇者要用你——”
“……书写传说啊!”
状若疯魔,冒牌勇者已经完全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中了。然后,他跑掉了。
在威茨解除工具人符桃的护盾,放下警惕后假装退出战斗状态时,冒牌勇者就从一具巨大的魔物尸体下冲出来,试图给威茨一记勇者的正义背刺。
不过符桃已经警告过了,让他的突进无功而返。
让冒牌勇者从暗处跳到明面,是威茨良好演技的成果。即便这带来的些许好处不算太大,真要细说,先前有多重力量增幅的威茨,大概能和这个一点也不勇者的勇者差不多大力气。
速度有飞行扫帚的加成,不算特别灵活但是足以和冒牌勇者怼一波。精确度和反应力则有相当大的差距,算是输给他一大筹。
明显的优势,就是手长伤害高。
而且还有个援助打击的符桃在,一次次冷静观察冒牌勇者的状态,给威茨提供针对性的战术。
包括但不限于聊天骚扰、垃圾话嘲讽、人身攻击,爆炸里面掺辣椒面之类的。
这种稳妥,但很辣的打法似乎激怒了冒牌勇者,把他在形象上塑造的越来越像真在和狡猾反派战斗一样。
再一次用魔力造出冰镜,让威茨趁机用雾化术又敲了冒牌勇者一闷棍。
只见他双目赤红,威茨给爆炸中混合了一种刺激性很强的草药,哪怕凭借灵活性勉强躲开,草药的刺激性味道和引发刺鼻气味的物质,都铺在了场地上。
威茨自己都有些中招。除了符桃,他早就把布袋从里面拉了起来。
他躲在布袋里,考虑着击败冒牌勇者之后该怎么处理幕后黑手。手里的卡牌在不断切换,他思考着这些魔法配合自己其他技能怎么使用。
说到头来,怎么把幕后黑手勾引出来才是最有难度的事情。
符桃现在不是很敢迷信注释,唯一一个和幕后黑手相关练的线索,那个操控虚假月亮的遥控器,他认为绝非就一点功能。
注释不会错,但却可能漏掉一些至关重要的消息。
魔物之城里,巡逻卫兵送的项链就是最好的证明。注释似乎找到缺失的部分后,就会自动更新内容。假如把那个假月发动起来之后,再和遥控的透明盒子放一起,一定会出现更加详尽的注释。
悄咪咪的探出头,正东张西望,符桃就挨了威茨一巴掌。
“这边打着正激烈呢,你别探头。”
好吧,符桃从善如流,乖乖的回到布袋子里,抵御各种飞行动作带来的眩晕。
威茨不可谓不强,之前被团灭的魔物大军可以证明。但她面对面和近战打的经验,大概也就是和华鸢的那一战。
华鸢还算是个剑仙,而威茨的出力,仅仅只限于敲的闷棍。
和这个冒牌勇者刚起来,就处处陷入被动之中。
若不是他心中有着浓浓的恐惧、总感觉那个小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钻出来,会和威茨联手爆发出难以抵挡的攻击……
威茨早就要在之前被重创。
冒牌勇者的体质太过诡异,哪怕是威茨不小心制造出的毒气,他吸入之后也就晃一晃,似乎就没被影响到。
哪怕是符桃的超巨型火苗,整个砸在他身上也就出现一点烧伤。
更气人的是他的自愈,召唤出一地的冰霜尖刺,扎进他的身上拔出来就好了。
这似乎又是一场消耗战,一个几乎打不死的怪物。
使役魔物……符桃在布袋上烧出两个小洞往外看,却发现魔物们身上的魔力已经消散的差不多。
它们的身体饱经魔力冲刷,通常都获得了很高的魔力适应症。击杀之后的身体,据威茨说,可以作为黑魔法的媒介,也可以稍加制作,变成魔法道具。
可不管怎样,上面的魔力不会散去。
此刻的魔物尸体却很怪异,这样的魔物之潮虽然只算小型,但消灭之后,如果不快些将异常聚集的魔力驱散,很可能会诞生一个亡灵属性的魔物。魔力浓郁可见一斑。
现在全部消散了……
符桃抬头望去,这个动作对布袋里的他很难,使不上力,整个人都在肆意飞行的扫帚上疯狂摇晃。
夜幕变得浓厚了。
哪怕都是一片黑,却能让人很清楚的感觉到这里的夜幕,要比别处更……浓?
符桃不知该怎样形容,但他已经明白了冒牌勇者这一身诡异的体质是怎么来的。
“威茨,把他从这里逼出去,他是在用魔物意外死掉之后逸散的能量,这里的战场就是他设计的陷阱。”
无论在哪里,怎样随机的选择战场,冒牌勇者都有准备。因为只要他的魔物军团开过来,哪怕全部作为炮灰消耗掉,在魔物们的绞肉机里,也是他的主场,他可以随意调用魔物死掉后生成的东西,把自己强化成不死之身。
那种能量,恐怕就是“夜幕”的正体了。
眼下四处都是夜幕笼罩,即便从这个最浓的地方出去,顶多也只是把冒牌勇者进行一定的削弱。
治标不治本。
但好歹能节省一部分威茨的体力。在这场战斗中,她现在相当于一个人和整个死掉的魔物军团在打。
“好的,我想试着将他的行动能力破坏掉,可能会不太舒适。等会儿你再在地面上发动一次冰刺,我来主导魔力提供和尖刺制造。”
威茨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她和冒牌勇者战斗最久,如何应对也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再强大的身体,只要解离了肌肉就不会动,只要分开了骨头就没法支撑。
喉眼舌鼻,关节、肌肉,人体先天无法达成的动作……威茨掏出爆炸试剂。
“哈哈哈,同样的招数不会对我勇者起到第二次作用的!”
冒牌勇者用身体硬抗爆炸的火焰,冲击的余波,被炸出很远。看来,即便力量再强大,体量不够也会被无情的吹飞。
不过冒牌勇者好像并不在意,他自己被吹飞了多远,是不清楚自己的不死之身从何而来吗?
假如真是这样,那他的战斗运气可真是好过头了。
冒牌勇者确实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体强大素质的由来,他只当是那谜一样的声音赐予他的。假如没有那个声音……他现在大概还在浑浑噩噩的活。在别人的白眼里,在别人的挖苦里,在自我的怀疑里。
他害怕自己不是勇者,那岂不是、岂不是说他前半生的所作所为皆是错。
父母的老去,扮演勇者的无理取闹,自说自话做勇者做的事,却从来都搞砸。
他在装傻,种种错事盘桓在他心中阴影的角落里,就像一条条盘蜷的毒蛇,把那里弄得乌烟瘴气。
他懂得治愈神官的话,那个老人家确实看穿了他。
他只是想着救了乞丐女孩,就会拥有名声。救活之后如何安置,却与他没多少的关联了。兴许还是当个乞丐,在别人的随意呵斥和白眼中度过余生。
假如他能负起一些责任,治愈大神官都会不遗余力的施救。
可是他没有,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治愈大神官不敢开免费为穷人治疗的口子,一来养不起,二来会得罪一个地区的真正掌权者——贵族。真治了,他们甚至会找个理由直接把那个女孩弄死……
用最酷烈的方式,彰显贵族和乞丐之间云泥般的差距。
他可以避免,比如请大神官测试那个乞丐女孩的信仰,说不准可以作为修女由教团先收养。
他没有。
直到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他才后悔。
那是一双怎样的……她在绝境之中找到了希望,却又在触之未及的时候匆匆忙忙就走掉了。
那样的眼睛里,也许装着的是遗憾?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冒牌勇者他反复思考,终于想到该怎样定义那个眼神了,是感激,是感谢。
感谢什么?都因为他死了啊。
冒牌勇者在不断闪回的记忆走马灯里,他已经把所有的战斗都交给了本能,只是默默看着这些走马灯。
那个女孩在为获得尊重而高兴,他能直接用手触碰她肮脏的外衣。她在感激冒牌勇者的勇气,能让她在濒死的时候感到有人为她着急……
XX,憨过头了。
冒牌勇者再怎样回想,都不认为那时的自己是勇者。
现在……他有着力量,比任何记载的勇者都要强。他的名声,在把各地的村民迁入领主领地里时,就统一到了顶峰。
这才是勇者!
他终于回过神来,却发现周围早已变了一副光景。在威茨灌注魔力操纵的冰霜地刺里,形成的冰刺锋利而坚硬。
它们密密麻麻的插在冒牌勇者身上,卡住了他的关节,截断了他的筋腱。
好似一个标本。
“我用冰元素巨人搜一搜,你保持住。我估计也就是把那玩意儿取出来,他就会失去那种变态的能力。”
符桃看着这个壮年老面相的大叔,从手里厚厚一沓卡牌里抽出一张。
好硬啊……冰元素巨人刚踩在威茨制作的冰刺上,就发出一阵尖锐的刺耳声。抬脚一看,冰元素巨人的脚上已经被扎穿。
冒牌勇者只能看着,却无力反抗。他的关节被威茨以个个角度穿刺,脊椎上更是每一节都至少插进了四根冰刺。
威茨说她是跟针灸学的,不过符桃并不认为哪家的针灸会丧心病狂的给人做脊椎穿刺。
没有任何意外,这让小心提防幕后黑手的符桃更警惕了。
冒牌勇者的身上,东西很少,一本羊皮书,一个透明的盒子——那正是操控天上那一轮假月亮的控制器。
冒牌勇者在透明的盒子被拿开的时候,身体变成一阵黑雾,融入天上的夜幕里。
那本羊皮书……
借着交流祝福的能力,他看到了标题,勇者的一生。
大概就讲述了勇者如何被人看不起,却坚信自己是勇者。他做了许多错事,不过为了成为勇者并不后悔,也许。
而在一场似乎不会终结的长夜里,勇者终于化身光明,带领大家聚集在一起,找到了某个阴谋让黑暗笼罩世界的魔王。
Boom,Duang,叮呤咣啷……叮哐叮哐叮叮哐——把魔王打败。
从魔王那里拿来了终结长夜的钥匙,勇者——
就写到了这里。
符桃往后面翻了翻,一本厚厚的羊皮书也就用了十几页。还是前面描述勇者做错很多事的部分占大头。
写这玩意儿的人,怕不是有骂自己的自虐倾向哦。
符桃拿出一支从左哲神官那里顺来的机械笔,做工相当漂亮,就是结构很繁复。符桃用下次给他一支黑色签字笔交换。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黑色签字笔,但看在符桃那个火球的面子上,左哲同意了。
「混账勇者死了,连灰也不剩。」
真是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