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十二世纪,生命信息的研究已经足以超越人理,在一场科学事故的爆炸中,世界改变了——文明紊乱,时空裂变,周期发展。
“滴——密码正确。”
AI语音刚落,实验室里的们开了。一位女子走进来,穿着T恤加牛仔短裤,白色的实验袍系在腰间,左手抓着几个印花透明文件袋。高跟鞋的鞋跟与实验室干净得像镜子一样的玻璃地面敲击出捧杯一般的声音。
“给,你要的文件,老师。”她站在距离林博士五步远的地方,背着右手,轻轻得踮了踮脚尖,语气甚是俏皮。
林博士站在一块大型透明柱体容器面前,背着手,蓝色液体盛满容器,像大海一样明丽,但却没有一粒水泡扶起,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块柱形水晶。林博士的白大褂被染成了蓝色,显得有些清冷,萧索,但是那宽大的身影里却装着无数威严,令人仰望。
“销毁吧。”
听到比这蓝色背景更加冰冷的声音,那女子有些吃惊,但是她也就只是抬了抬眼睫,眨了眨眼睛,歪了歪脑袋,道:“老师,你确定?实验不是还没完嘛?”
林博士转过身来,一见,道:“洛云祈!我不是说了实验室里要肃穆,庄重?你怎么还是老样子?我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学生。”
林博士看起来很生气,但是这个叫洛云祈的女学生可一点也不觉得他在生气。林博士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数落她了,可是这次总让人感觉他在故意转移话题。
“老师,我都跟了你有些年头了,你是什么作风也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了,你呢?还不了解我吗?”
她这话里带着什么深意,林博士自然清楚,但是他也不否认,不反驳,当初收下这个学生就是觉得这姑娘聪明伶俐,在生物科学尤其是基因方面有所专研,可是收下洛云祈这四年来,这姑娘倒是聪明得过了头,有时候,他都不得不忌惮自己的学生。虽然看起来这个女学生不太正经,但心思缜密,天赋极佳,她究竟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令人看不透.
“不多废话,销毁吧!实验,马上就要成了!”林博士转过身去。
“不备份吗,老师?”洛云祈又踮了踮脚,高跟鞋跟敲打着地板,发出警示的声音。
林博士不为人注意地捏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这洛云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好,我马上去。”她正要离开,林博士慢慢地放了心,可是没走两步,洛云祈又回来,林博士无可奈何地悄悄呼出一口气,洛云祈问,“老师,我当了你的学生这么多年,怎么这么伟大的工程你都没有跟我提过呢!这可是一场开天辟地的壮举啊!没想到我的老师竟然会有如此魄力,想要改天换地,果然正如大家所说,是个……疯子。”最后两个字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却十分认真,并没有丝毫骂人嘲讽的意思。
林博士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平静,就像早已准备好如何跟自己的学生和团队解释这一切一样,“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就跟我一起见证这新世界的到来吧!”
林博士正在进行一项能改改天换地的伟大工程。
“所以是真的?原来刑丽姐她们都是被你利用了,修改了的代码注释,掩盖了的真实目的。直到到现在他们连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研究都不知道,却糊糊涂涂地帮你做了这么多。”
“他们会明白的,你也……”
“我明白!”还没等博士说完,云祈走上前去,凑近老师,道:“我很好奇,明日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老师究竟留下了几个这个给世界的幸运儿?或者老师要牺牲掉多少亿旧人类?或许,新的人类需要一个崭新的环境,有需要一个动荡的环境成长。我倒希望我们的目的地是过去而不是未来。”温热的气息扑在林博士的脸上。
林博士冷笑一声,他倒是没有想到云祈竟然是这么想的。共事多年,林博士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女孩儿。听到她这么说,头上竟然冒出了些许冷汗。
原来,对这个世界,不只有一人失望。
霎时,地球上四十万座基因信息基站都发出了异常的警告,一束束肉眼不可见的信息粒子像光一样射向天空,就像手电筒照向天花板一样,光束伸展到太空扩散开,四十万只光线打开,融合,相连。若在外太空,可以见到一张张网相连接,这是天地大变的序章。
林博士激动得从实验台走下来,按下操作台上的按钮,打开了实验室的灯,露出了蓝色容器里的一具人体。展示他最完美的作品的这一天,他在脑子里预演了很久,真正露出水面时,却仍然抵抗不住心中的激动。
这是一具毫无瑕疵的身体,拥有完美的体型,还有一张和婴儿一样细嫩的脸庞。这里面竟然有个男子。像是刚成年的男子。他也许只是一个模型,也许是沉睡在溶液里的所谓新型人类。总之,云祈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好奇与想要打破容器唤醒他的冲动——追求完美与享乐的她,喜欢这张脸。
滴——
操作台上亮起了红灯,实验室里红色的警报声无故想起。
林博士突然愣在了原地,口中不停喃喃道:“成了,就快成了!新的世界,新的人类,新的纪元,快来吧!”
云祈感到十分纳闷,按照常理,这样庞大又反人理的工程就不可能是单凭这个叫林若缺的科学家一个人和一个团队能做到的事情,地球上的40万座基站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建成,技术还不够成熟,国际上的沟通也并不成熟,而此时此刻,林老师竟然说就快要成功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若不是他林若缺有超能力,就是真的疯了。
云祈立刻赶到控制台旁一探究竟——真的疯了!
这是事故!
听到警报的整个实验团队都赶来了这间实验室,一时间实验室里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警报不会无缘无故响起,直到云祈看了生物信息体测量仪的显示屏后才发现,实验室里是超量的不可见的信息粒子在高速运动,以至于触发了警报。仔细一究,无数代表信息体集中群的红斑点就聚集在实验室的中心——放置那尊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的地方。也就是说,这场事故是由他,那个容器中的人造人发起的。
林博士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白大褂,从保险箱中取出了一个黑皮箱,打开后里面全是一支又一支的蓝色溶液,像水晶一样,跟滋养着容器里的男子的液体一样的漂亮。
林若缺说:“他醒后,新的世界就来临了,新的人类降生,我们都是见证人。诸位同志,请与我一共同走向新纪元!”说着,他将黑皮箱传递下去,“如果想要在新世界活下去,就喝了它。”洛云祈、刑丽、薛岩……他们都带着各自的算盘喝下了这蓝色的溶液。
“这是从他的身上取下的基因,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所有旧世界人的生命之源。保护好他,那这千百年来人类始终追寻的长生也会同时成为现实。”
林博士的言外之意是,这个"人"就像个电池,我们这些旧世界的"移民"都需要这个"人"来维持生命,若是他死了,这些人身上的信息体也会停止运作,这些人就会死去,永生也就是无从谈起。只要这个“人”存在,信息粒子的运作就不会停止,即便是林若缺这样的人死了,关于他生命的所有信息都会进行转移,进入一个准妈妈的胎中,重生。如果尸体“热乎”着,当然,借尸还魂这种事情也就不再只是玄幻。参与了这工程的人都听明白了这个结果。可是实验室外,被林若缺欺骗了的普普通通的人们,就成了实打实的受害者。40万基站发出的信息粒子会随机洒落地球,寄生到普通人的体内,这部分人可以和林若缺他们一样拥有相同的生命体征,但是因为信息体接收量少且杂而没有林若缺这样拥有纯液的人强大。那些被40万个基站选中的幸运儿也就只能在无尽的生命中去苦苦探索世界的真相了。
“老师,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多少?”云祈问。
“他的基因早就通过40万个基站散播到了整个世界,就像方才的实验室一样,旧世界幸运的人,将会获得新生。”
也即是说,会有一部分人,被人间淘汰,被世界遗忘,永远停留在历史。。
“老师果然是老师。”
“承蒙各位不离不弃,才有我们今日的成就,去到新的世界以后,我希望我们还能共事。”
“此番,无论我们去到哪里,我们都共组一个组织,为每一个旧世界的“家乡人”提供一个港湾,咱们抱团取暖,相互扶持。各位意下如何?”薛岩道。薛岩向来敬仰林博士,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经过他一号召,林若缺的团队都一个接一个得表示赞同。
在旧世界里苟且的人,得以成为新世界的主宰,何乐而不为。
如果实验成功,人类,是部分幸运的人类,不过就是换了一个世间安稳得重新发展,所有的技术,所有的建设不过重头再来罢了。
可是基站不稳定。云祈终究一语成谶,世界没有去到未来,而是回到了过去。
公元2135年,“世界”到达了中国古代东晋十六国时期。
眨眼间。
公元2199年,“世界”转换停留到了民国时期。
公元2240年,“世界”在春秋战国坐了坐,喝了杯茶,随后眼睛一闭……
公元2250年,“世界”定格在了大唐王朝覆灭后,诸国纷争的乱世。
旧世界的人,也就是“异乡人”,终于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异乡人”中有一个男子,无父无母,生命体征与众“异乡人”军团相同,甚至更突出。他身上的血液是使“异乡人”强大的灵丹妙药,他的刀兵是能让“异乡人”彻底解脱于重生循环的利器。没有“异乡人”,“世界”安分了不少——如果他们消失,那场工程的bug才会修复,世界才会规律发展,皆大欢喜——如果作为众人能量与生命之源的那个男孩消失,毛之不存,皮将焉附,所有的“异乡人”就会产生如多级多米诺骨牌效应般的死亡,且是彻底死亡,也就是俗话说的,魂飞魄散,更无借尸还魂的说法。
所以“异乡人”们才会互相残杀,并想要取走那个“人”的生命?
他们就将诠释真正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公元2364年的现在,正是封建文明。
看这世间的大致情形,应该是公元10世纪,五代十国时期,后唐几乎灭亡,但此刻历史却被改写。神秘的圣殿组织崛起,它让大唐复国成功,重新站在了历史的前沿,角逐这天下的霸主之位。
圣殿,有着只有局中人才能理解的宗旨[1],跨世纪的先进知识与技术,是“异乡人”们在乱世中寻找的一处心灵港湾,它可不止于缅怀历史,寄托情思,而是在金戈铁马的践踏中成为了乱世中的一部重型核武器。
本来应该走向衰败的大唐,却因为来自其他文明的人,因为不同文明的人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天下没有按照原剧本一样大乱,一切的历史都要重新写过。
因为历史的舞台上不只有人民,还有“异乡人”,也就是旧世界的人,以及在其他世界里被选中的幸运儿。他们习惯将世界混乱之始的年代称为——无序之初的年代。从无序之初走来的人,活得最长,也是公认的最强。
后唐天运十五年,李晋独自站在天虞山之巅,一手无力地握着一把黑铁匕首,匕首在颤抖,插在一个貌似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上,中年人脸上带着满足与期待得微笑着,使劲抓着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向自己体内插。血不停地沿着刀锋渗入李晋的手心。
李晋的眼里竟是不解与疑惑。
那是他的灵魂在这几百年飘荡中唯一的同伴。他们相识多世,这种奇妙的友谊可比生命更长久——可是,你,为什么……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我死后,天下就没有人能够杀了你,世界就可以重回正轨。你一定要替我们这些人,守住这个世界……”他的同伴兼恩师林若缺平静得说着这些话。
“为什么剩下的那个人一定是我?”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疑问句。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这是他万分不容易提出的一丝责怪。
林若缺似乎很欣慰他能问这些,颤抖着松开匕首,颤抖着伸出手,颤抖地地接近他,去触摸他的脸,颤抖着,用温柔的低音说:“孩子,我把你保护得很好,不让你纯洁的灵魂和血脉收到这乱世的侵扰,所以从来没有教过你什么。百年来,你只会杀人和躲避被杀……好在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可以后不同了,我不在了,你也没有了任何枷锁,你只管重生,然后成长,真正长大。因为你从来不知道,不管是怎样的世界,人都是最美好的,他们和我们这种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人的人,不一样……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生……去看看这人间吧!你值得拥有一个真正的家……我没能教你的,你一定……会从他们身上学会……对不……”
还未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最后一个字,他的同伴,他的前辈,他的恩师,就这样,闭上了双眼。那刚刚触到李晋温暖的脸颊的血手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条血痕,一直沿着脖子滑下去,血流进了李晋的心里。
“没想到,晏归、孙忌、秦伊人、薛岩、邢丽……还有,方渔、洛云祈……这些人,最终竟然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我……找到自己?说什么呢!”
山顶就像是正在融化的冰激凌,道道血河沿山谷、沟槽流下。
李晋站在血泊之源,周围倒下一圈又一圈的尸体,就像是一朵绽开的血花中央插着一只突兀的花蕊。
雨直下。
但洗不尽罪孽。
李晋仰头看着天,似乎是要让雨刺进自己的心里。
有人?睁眼,回头,冰冷的目光似是要把周围的树木斩断。
“谁?”
树后还真有一个人,这让李晋有些惊诧,更何况,来人毫无武功、体质平平,不是什么“玩家”,委实是个普通人。
李晋转过身来,十分清晰地捕捉到那人的位置。
“出来吧……”。也许是杀意残存,他的话语冰冷,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来人气息沉稳,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及时地平复了心境,战战兢兢地向旁边挪了一小步——一小步,让他看清楚了这个女子惊世脱俗的美,看到他娇羞盈盈,楚楚动人。眼神似秋波,又似深潭,皮肤在月色下像是晶莹剔透的美玉,不禁愣了好一会儿。
原来这是个女子,好美……
二人对视良久,李晋却生出了些许亲切感,可能是在这充满血腥和死寂的山上,遇到这样一位灵动的女人,以及一个,还在孕育中的生命。
“您……”倒没想到竟是那位女子先开的口,她双手紧捏着的帕子已经被手心的汗浸透了,“就是传说中,圣殿的传承者?”
圣殿?
哦,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地方,这个文明里,突然加入了一些来自不同时代的人,这世界已经不能按照原来历史发展了。他这样的“异乡人”,在这个世界里曾经创造过奇迹,改变过未来,在这个世界里播种来自先进文明的种子,这个世界的人为供奉他们,聚集在一起建立了一个组织,有着圣殿这样神秘玄幻的名字。想到圣殿治所遍布天下,信徒虽寥寥无几却也有极大的影响力,李晋又感到了一丝来自旧世界的自豪与对新世界的焦虑相交的复杂感情。
自己的恩师林若缺也是圣殿的人,而且似乎在圣殿有着极高的声望和地位。然而他却从来不愿意向自己透露出一丝圣殿的消息。
可是,她是如何一眼就辨认出来的呢?
“我,脸上,有字?”他极少与外人交流,说话还不熟练。
“啊?”女子对这个回答简直是始料未及。但,多多少少将气氛缓和了不少。
“哦。”李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与血水,雨和血融合在一起,也不知道是雨多还是血多,“按你们这边的话说,是,算是吧……你是谁?”
他渐渐走近。
她却微微后退,然后轻轻一福,道:“大唐太子妃,圣殿圣女,叶秀凝,见过圣殿传承。”
“几个月了?”李晋并没有回复以他的名字,而是又问了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问题。
“快……快了。”她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
他又转过身去,“我快死了……圣殿就要没有你们要的什么传承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望着那片倒出密密麻麻雨针的深邃的夜空,正等待着天上来个什么使者或者是个镇妖塔过来收走自己。
他的眼神是空的,就像专门用来容纳这从天上射下来的泪水一样。
“您此话何意?”叶秀凝听到圣殿如此的未来,作为圣殿信徒的她有些惊颤。
“我好奇,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些人,有的也是我圣殿的圣使。甚至……还有和您一样的,传承者。”她说的圣使就是她这样的“原住民”因为倾慕或者其他原因加入圣殿的人,而所谓“传承者”就是他们圣使所尊敬的侍奉的向其汲取知识的人,也就是其他世界的“异乡人”。
“这地上的尸体,你一路上来,看到了多少?”
“上百具。”
“他们就都是你们所说的,圣殿传承。”
叶秀凝咬着牙站在原地不敢说一句话,紧紧抓住手中的帕子,脸色有些白。只是静静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他们都是我杀的。他们说……我是世间的灾厄……我真的不知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快要沉进了自己的心里去.
他转过身来,一双冰冷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就像是在考验她的定力。
叶秀凝仍然不说话,她把自己的恐惧隐藏地极好,以为李晋就不会发现。
“我知道这里有一座宅子,我带姑娘过去。”他走到她身边,引她前去。
“有一句话,我刚刚学会,叫做‘相逢既是有缘’。想来你也是能够接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李晋推开门,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张垫子并放在那铺着凉席的榻上,吹了吹桌上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然后坐在对面,请她落座。
这个地方有人小住的痕迹,显然是他前些天的落脚所。在这荒山之中住在破旧的小屋里,一定是猎人在等着什么,谋划着什么。看来今日正是那收网之日。
“我给你讲个故事……”
这是李晋走过了几个文明以来第一次与人谈起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这个世界的现状,也是最后一次了吧——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上百年的追杀生涯,他一出生就与世界脱离,不,应该是从未在这世间活过一回,他只有在阴暗之中躲避杀人和杀人的使命:其实是生存的本能。他费尽心思,引诱和自己一样的人聚集在天虞山,与恩师林若缺一起将各地的“异乡人”,一网打尽。
每当一个“异乡人”死去,世界跳动的周期就会延长,似乎只有所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都死去,世界才会按着当下的进程不断发展,文明的大转盘才不会崩溃;而这世间的安排皆是如此巧妙:异乡人几乎永生,因为他们体内有注射着先进文明的科学成果,而即便是生老病死,也可以选择在死亡的那一刻重生于另一个地方,拥有一个一样的躯壳、一样的灵魂以及一个新的生命,他们的这种死亡即是转瞬的轮回。
就在这样一个凶险万分的雨夜,来自各地具有影响力的“异乡人”都死在了李晋的屠刀之下,李晋也已重伤难愈,立于垂死边缘。如果他不转移自己血脉里的信息体,那么不久之后他仍然会以此残躯复活、苏醒然后再次死去。
他深知这一点。头有点失礼得不自禁看向了叶秀凝鼓鼓的肚子。
“既如此,您如今是圣殿唯一的传承。”出乎他的意外,叶秀凝似乎很快就接受这样的真相,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中间,正对李晋,接着说,“我与唐国太子殿下三载恩情,如今已有结晶,只是这深宫大院,极易使人失了初心,丢了性命。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也要踏入这深渊之中。”她字字平静却是字字绝望,突然,她的脸上划过了一滴泪,与发梢上滑下来的雨滴混在一起,也分不清哪道是雨痕哪道是泪痕,“更何况,他对我无情,他的眼里只有我们圣殿的力量以及草原的铁骑。如今太子已胜,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继承大统,而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清剿圣殿。您应知晓圣殿留在世间的影响力。大唐开国以来,民安物阜,时和岁丰,文治武功,睥睨诸国,不说皆是圣殿之功也定离不开圣殿传授万业,圣殿的宝藏我们这些俗人都不懂,但是你一定懂的!对吗?”
李晋不明白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可她突然艰难地低了低头,道:“圣殿的传承不能断。我愿助您重生。”
圣殿的传承不能断。她一直在强调这句话。
我愿助您重生?这是要牺牲自己的孩子的命来坚守圣殿不衰的誓言?不过说“牺牲”也不太恰当。这种感觉很复杂,让母亲选择自己还未出生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也就是让一个当母亲的人没有对孩子所有未来的期盼,自己只是负责把他生出来的机器?
李晋很反感这个设定,这一点也不科学!不合伦理!但这几百年人生,他深刻地知道,这不是游戏,这个世界很乱,文明是乱的,世界观也是乱的,科学根本站不住脚,不然怎么会有重生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有内力和真气修为等一类武侠小说里的劳什子,说不定以后还会遇到个拿着串铃的巫师,和从天而降的仙女。。
李晋以为自己没有解释清楚,又再告诉了她,如果她要成为自己重生的容器,那么,她的身体将会因为提供大量的能量而快速衰竭,李晋的重生之日也就是阎王派人前来接她的时候。
“你真的想好了?”
“是。”
“就为了什么圣殿?”
“是。”
“我本来是要拒绝的。”李晋只是突然心中自嘲了一下,那些不属于这个文明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神,只不过他们带来了过去的或者是未来的“遗泽”,被这个世界的圣殿供奉为神,也不过是一些异乡人自己心中的那点可怜的虚荣心罢了。
圣殿的传承不能断吗?
就像林若缺,从来没有放弃过救助和引导“异乡人”。没人知道究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是真的济世之心。
“但是……我向来不涉及世事,我也从来没有真正活过。按他们的话来说,如今一切都回归了正轨,世界不会再次改变。所以……我想,重活最后一次。”他用匕首在手心划了一条血口,盛满半碗鲜血,递给她喝下去。
李晋终究还是选择了她作为自己生命体的寄体。
他待的身体死后,他的生命信息体会找到这分离出去的一部分并寄宿,然后孕育出新的生命,新的人生。
他站起来,退了两步,深深一躬,“提前多谢你的,‘再造’之恩。”
“我有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