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巴掌又拍了下来,清脆响声在两人之间震颤,阿齐拳打脚踢,可却打不到欧阳彤分毫,气得他大叫起来。
江临心里咚咚乱跳。她方才一直盯着阿齐,却发现自己根本没看到欧阳彤如何出现,仿佛这个人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般。想起这人无耻之处,她恨恼交加,又见他连连打阿齐屁股,更加愤怒,于是将裙子一掀,迈着大步,气势汹汹冲了过去。
欧阳彤看到江临动静,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轻笑,挥了挥手,犹如久别重逢的故人般,寒暄道:“嗨,江小姐,许久不见啊。”江临用力抑制住逃跑冲动,莞尔一笑,道:“欧阳大侠,我们似乎不熟,不用这么客套吧。”
欧阳彤凑过头来,两只眼睛滚珠似的,“哎,江小姐这话就不对了,一回生二回熟嘛。不过,我还没问你,怎么又带着我小徒弟去坑蒙拐骗?你们北朝大好河山,你不能总可着安阳府一只小肥羊宰啊。”
江临朝地上啐了一口,插腰指着阿齐道:“欧阳彤,你还有没有点儿礼义廉耻,你拿了我们几千两银子,还想怎样,你快放了阿齐,不然我要你好看。”欧阳彤眨巴眼睛,五官瞬间拼凑出一副委屈之态,速度之快、表情达意之准让江临这样的小骗子都瞠目结舌,磕磕绊绊地道:“你,你做什么?”
欧阳彤吸吸鼻子,冲来往行人哭诉道:“走过路过的各位好心大爷大娘、叔叔婶子、姐妹弟兄,大家帮我评评理哦,我的,我的······”他手挡着脸,哭得正伤心,却突然停下了。而围拢人群,已有人对江临指指点点,江临黑脸赶人:“看什么看,我和他没关系!”可她越是这样讲,周遭的议论声越大,江临瞪向欧阳彤,欧阳彤慢慢挪开手,也将阿齐松开,双目定定地望着江临身侧。
江临扭过头,目光落在风飘絮身上。风飘絮换了件鎏金撒花长裙,烟粉面纱,虽未施粉黛,可眉浓目淸,两颊绯红,别有一番情姿。
江临再看一眼欧阳彤被勾魂夺魄般的没出息模样,顿时了悟。她将阿齐和风飘絮齐齐拉到身后,喊道:“你这人,总盯着我姐姐看做什么?”她向前一步,眼珠盯着欧阳彤打量几圈,忽地面色一暗,惊叫道:“大娘大姐妹子们,快跑啊。他是松阳府通缉的采花大盗,祸害了十好几个姑娘了,大家快跑啊,被他抓到就清白不保了。”说着,拉起阿齐和风飘絮就跑.
而方才围聚之人,都看到了欧阳彤盯着风飘絮,江临再那么一忽悠,根本没多余心思分辨真假,各个义愤填膺,不但不跑,反而一哄而上,叫嚷着要拿住他送官。
欧阳彤有功夫在身,众人伤不到他,可也耽搁些时间,等他摆脱众人时,江临三人早已不知所踪。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脸上的笑意与不正经一扫而空,一人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勾了勾唇角,道:“知道了。”
江临在家里躲了一日,晌午后,流霜、凝雪带回决明,决明一见她便好一通絮叨,说家里乍然来了天仙似的两个姑娘,他爹还以为是他招惹的,又说两位姑娘路上对他如何照顾,说着说着,见江临并不像当初那般喜笑颜开,搔搔脑袋,问道:“江姑娘,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江临叫风飘絮出来与决明相见,表情沉重地看着他。决明先净了手,随后打开药箱,带上帽子、面纱、手套,随后拿出一把精光锃亮的扁片小刀,在风飘絮脸上按了几下,又放下刀,拿银针刺破下巴一处凸起,引出几滴血放在巴掌大的白瓷盘里。
江临见他目光凝重,担忧不已,唯恐是自己猜测错误,将手心掐得通红。决明将白瓷盘放到鼻下闻了闻,拉过风飘絮手腕号脉,将她发病情况一一问来。
妙娘睁着一双大眼睛,蹲在一旁看得认真,见决明眉头越拧越紧,终是忍不住问道:“喂,你好歹说句话,到底怎么样啊?”
决明脱下帽子、面纱、手套,瞧着风飘絮的脸,遗憾地摇摇头。妙娘眼泪吧嗒啪嗒落下,冲上前抱住风飘絮扯着嗓子哀嚎,风飘絮腰弯向后,极力避免与妙娘碰触,见她还不松手,手下施力推开她,带上面纱,牵强地挤出一丝笑,苦涩道:“没事,没事,是脏病也没事,我能见到你们,还过上一段,”她喉咙渐渐拥堵,委屈、心酸与痛苦交织,带动着她双肩战栗起来。
江临虽不愿相信,可也没办法,她走过去,想牵住风飘絮的手,却被她躲开。大滴大滴的泪珠从杏眼中滚落下来,她咬着唇角,极力去维持声音的平静,可巨大的希望落空,她做不到,她什么都做不到了。
阿齐走到江临身边,一把拉住她胳膊。江临略带责备地望过去,阿齐却板着脸不肯移动半分。流霜和凝雪抱在一起,呜呜的哭声振飞了来觅食的鸟雀。
决明目光从东到西,从西到东,水银般的黑眼珠溜溜滚动,忽地,他伸出手,指着江临哈哈大笑起来。阿齐凌空一弹,决明吃痛,捂着手指嘶嘶地吸气,而阿齐已站到他身后,扭着他手臂将人压到江临面前。江临抹了把眼角的泪痕,捏着决明下巴,决明五官紧皱,嘿嘿一乐,磕绊地道:“那个,那个,我也没说啥,你们怎么就哭上了?这风疹好治疗的很啊。”
江临五指张开,托着决明下巴向上一推,决明虽早已有准备,可上下牙相撞也是酸麻难忍。阿齐松开决明,环胸站到一旁,决明揉着肩膀,只觉周围杀气腾腾,立刻抱头就跑,可还是被妙娘、流霜、凝雪围住,一拳一脚地殴打起来。
江临拿帕子擦去风飘絮脸上的泪水,摇晃着她的手,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我都说我不会看错。”风飘絮十几年来,从未有一日像今日这般开怀,感激满心,感动满意,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眼角的笑意从未停歇过。江临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高兴地道:“那你日后可得跟着我好好干,赚大银子,然后游山玩水、享受人生。”风飘絮“嗯”一声,眼前晴空碧澄如洗的蓝天,秋风爽朗干燥,她终于获得了心生。
决明挨了一顿打,下午老老实实地给风飘絮配药、上药。妙娘像个老财主似的,拿跟竹棍坐在台阶上监督,时不时地恐吓两声。流霜和凝雪在厨房收拾饭菜,香气阵阵。阿齐在房里练功夫,江临躺在床上,瞧着二郎腿,黑底白花的枕边放着一个竹编的小笸箩,里面是晒干的红枣、红薯干和瓜子。